一年之中的所有节日里,春节是最大的。儿时过年的场景,老规矩、老家风,热热闹闹地准备年货....这些都在后来几十年的记忆中挥之不去。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我,在那个年代,一年到头最盼着过年,这当然不仅是我的期待,我想大概是所有孩子的共同心愿。年终于要盼来了,心里能不欢喜吗?我那时候的欢喜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兴奋与喜悦。
那个年代生活日常食用品奇缺,一年中只有在年将要到来时才破例,允许每家每户凭各种票卡在腊月里多买些肉及其他日常生活食品。小小年纪的我跟着大人去街上置年货...大冷天儿买什么都要排长队,跺着冻僵的小脚儿排着队,心窝里却暖暖地的,因为我看到年真的要到了。 腊月二十三,全家开始“集体总动员”。父亲杀鸡收拾鱼做大菜,母亲洗掉所有的床单及衣裳。从前没有洗衣机,母亲在大木盆里洗衣服,手冻得通红通红的,在搓板上一下一下搓起肥皂泡沫。很小我就喜欢打扫房间,房门上贴着大红的对联,将久违的几只果盘放上彩色的奶糖、花生瓜子。及拆开包装的香烟.... 普通百姓为孩子添置从头到脚全部新衣服新鞋子,小时候一定都要穿上像样儿的新衣服才算过年。年,离得越来越近了,终于熬到年三十除夕夜,黑夜的厂区老平房里鞭炮声四起,家家户户都在欢欢喜喜的吃着年夜饭了。热腾腾的年夜饭菜都是父亲的拿手菜。按照老上海的食俗,有冷盘白斩鸡、酱鸭、酱牛肉、熏鱼、皮蛋、油爆虾、猪肚、辣白菜、糖醋小排等,热菜爆腰花、八宝鸭、走油蹄髈等,父母还特别隆隆重重的做烧卖、炸春卷,那真是把一年的年光当成一回事儿。
在山沟沟里,从上海来的人家过年,汤圆是不可少的。五六十年前,左右邻居包汤团是一道烟火气颇浓的风景,也是过年的暖场戏。拿我家来说吧,妈妈先要选上几十斤上等糯米,淘干净后浸泡一天,第二天水磨成浆,这份苦差事通常由我来担当——我在读小学三四年级时就学会推磨了。邻居浙江籍阿姨家有一只相当考究的石磨盘,是从上海背来江西的。小小石磨盘开磨前要用碱水洗净,磨盘大双重,推起来要用吃奶的力气,但看到乳汁般的米浆从磨缝里汩汩流出,再想想汤团的美味,再苦再累也不在话下了。糯米浆盛在缸里沉淀,要吃时舀进细布袋里吊一夜沥干,汤圆馅心要提前半个月腌好,板油、绵白糖加黑洋酥腌透,搓成小颗粒包进雪白的皮子里。所以南方的汤团跟北方人家包饺子一样,对应着全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特定情景....当年大家生活尽管平淡,但许多年都是在祥和中度过。
中国人的每一个节日都是一种精神的仪式,有着深邃的守望意味。如今,过节的方式越来越多元了,年夜饭在酒店吃了,也可以旅行过年了,拜年可以通过微信问候了,电话也越来越少打了 甚至不打了....
今年的元宵节,早几天我就自己动手做猪油黑洋酥汤圆,让家人及老母亲那边一起品尝,年迈的母亲跟我说:他们说,楼下超市“甲天下速冻汤圆”多的是.... 我想,自己动手做的汤圆是无价的,因为包的是祝福,是隔代传承的爱,这其实才是元宵节真正的意义。
不管这时代怎么变,只有把节庆本身的意味都过出来,节日才能真正留在我们的心里。
怀念,十分怀念从前那个年味 儿,十分想念从前“老父亲味道 ”,心下不觉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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