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塔:塔克拉玛干沙漠、塔里木河交汇地带。
在这同样的沙砾上,不知将来,我们是否会在黑夜里再次踏过。——维特森. 阿莱克桑德雷《 在两种黑暗之间一道闪电》
一、胡杨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聂鲁达 《逝水年华》
10月21日上午9点,从起点罗布人村寨向东出发,赛道沿塔里木河北岸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胡杨林散布在沙丘之中,树枝上飘着红色赛标。领跑者踩出的足印,连接一个个起伏的沙丘。 沿着足印,踩进沙里,犹如踏进流动的液体沼泽中,不快速拔脚,就会陷入沙堆之中,无法自拔。

塔里木河中游湖泊地带,是我国最大的原生胡杨林带,从沙丘上遥望,胡杨树沐生于水流之中、林立于水湾浅滩之上,今年夏天一定雨水丰泽。初秋,树叶浅黄,蓝色湖水倒映沙丘、树干和树冠,黄绿蓝三色相映,向沙漠深处延伸......


沿途常见一座座小山包一样的沙堆,上面缠满胡杨根枝,原以为这是一座座古墓,细致观察,才发现这是胡杨与沙丘竞争最后的遗迹。


胡杨,耐高温、盐碱,根系强大。根深能达地下20-50米,水平根系能蔓延到20米以外。根系有旺盛的发芽能力,水、温度适合时,就能快速萌蘖出一片胡杨幼苗。 塔里木河历史上不断改道,百年、千年的胡杨,遇到高温极旱的极端气候,枯萎,干裂,倾倒,剩下一团根系固定的沙土。
当四周的沙被风一点点刮走后,根系包裹着沙土,形成一个小山包,凸起于沙漠之中,以此标志曾经的茂盛。


攀爬、翻越、下滑,机械重复,两腿乳酸快速堆积,速度不断下降。走出第一段10公里沙丘,便感觉此前严重低估了双塔越野的难度和强度....。


二、良田
生命是无尽创造力的开发。 ——亨利·柏格森《创造型进化论》

赛道拐了一个大湾后,沿塔里木河自东向西,开始进入农田垦区。这里有河水浇灌万顷良田,是棉花和玉米的主产区。10月底仍有未收割的棉田,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白光。


大型耕作机,在完成收割的田野上深耕,为来年的作物生长做准备。塔里木河水带来的细壤,通过浇灌,使土壤成为沙土混合微粒,保水与透气性兼顾,并中和了沙粒的碱性,逐步成为适合耐寒,耐热的作物和瓜果生长的土壤。


河边芦苇飘荡,道路平坦结实,傍晚到达换装休息站,准备进入后50km的沙漠夜跑。


倒掉跑鞋中的沙,换上长裤、保暖衣服、带上头灯,再次进入胡杨、沙丘地带。此时,夕阳渐渐落下,一轮弯月升起,黑夜开始降临。


三、沙丘
他们选择了畅通无阻的路,而畅通无阻最终走向停滞。 ——电影《沙丘》
沙丘连绵不绝,从塔里木河边开始,一直延伸到沙漠深处。沙丘的形成依靠定向风吹动沙粒产生的涡旋——和存在于宇宙、星球、天空、河流之中的流体涡旋一样的漩涡。

塔克拉玛干沙漠常年西北风吹袭,强风裹挟着沙粒,形成漩涡,遇灌丛、岩石阻挡,堆起沙堆。风起风停,迎风坡面吹起的沙粒,在背风坡面形成气漩作用下开始反向堆积。沙堆上升到一定高度,重力和漩涡,使细沙开始向逆风面崩塌。 沙堆左右两侧,在西北风下,沙粒形成向内回转的漩涡,使沙山两翼不断扩展,最终形成连绵不断的新月形沙丘。


大风起时,沙丘背风月牙下产生的漩涡,非常强烈,如果有人恰好站在这里,就可能被涡旋裹挟,迅速成为漩涡旋转的中心。


沙丘毕竟是沙丘,细沙疏松的结构,遇风而生,遇风而动,又因自身重量塌陷,最终无法成为大山。当更大的风暴来袭时,沙丘便很快解体,沙粒随着暴风形成沙尘暴飘向远方。暴风过后,新的沙丘再慢慢形成,循环往复。


和其它相比,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新月型沙丘单体规模更大、更高,一般高度都在50-150米。应该是和这里风力强大,沙粒细微(平均直径0.14mm)、颗粒光滑,更易容易被风刮起的特点相关吧 。


四、夜行
我像一面旗帜被空旷包围,我感觉到阵阵来风,我必须承受。 ——里尔克《预感》

黑夜来临,在沙丘,胡杨林中穿行的赛友结成团队向沙漠深处前行。沙丘虽陡,攀爬卸力,每一步付出的力量大,但高度有限,不太容易摔跤。
夜间,在一座一座连绵不绝,看不到边际的沙丘上反复攀爬,非常消耗眼力、精力和体力。 黑夜中,头灯的强光,照亮前方沙丘上反光的赛旗,高低曲折,连成一条飘渺的光道,沙丘在光道中若隐若现,重重无尽,无尽重重。


攀上一座沙丘,静下稍歇,有风吹沙粒的刷刷声。头灯光锥之外,是一片暗黑。
仰望苍穹,“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
太遥远,实在太遥远了,“每一颗不可抵达的星球,都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孤独”。


看不清旗标,走错路是经常的,如果攀爬一座沙丘时,看不到前行者的足迹,大概率是走错了,用手机导航轨迹,辨别纠正方向。


当越过最后一座沙丘,到达沙漠边缘公路的时候,朝阳开始升起,新的黎明到来了。 回望沙海,那些艰辛的沟壑、沙丘不见了,一道一道沙浪绵延不绝,一切已经静止,又在慢慢移动。


踏上平坦、坚实的柏油路,通过塔里木河桥,回到了终点,也是出发的起点——罗布人村寨。
黎明出发,黎明返回,100km的双塔极限越野此刻已成过去。


五、桃花源
罗布泊中的大鱼在春天就变成鹿,奔入茂密的胡杨林。当深秋树叶落尽,鹿又成为湖中的游鱼。 ——杨镰《最后的罗布人》

这个由几十户罗布人居住的村寨,位于尉犁县墩阔坦乡,已经是4A级的旅游景区。村庄离罗布泊----原来塔里木河的尽头,只有60多公里。罗布泊曾经是中国第二大内陆湖泊,是罗布人居住的地方。几千年前,罗布泊湖水滋养了罗布族,以及在唐宋诗人笔下强悍的古国---楼兰古国。


罗布人逐水而居,捕鱼而生,胡杨树干掏空后的独木舟是游弋的捕渔船。捕来的鲤鱼用红柳枝串起,环绕在燃烧的火盆上烘烤。


“后来,水没了他们也就离开了。”
沧海桑田,塔里木河在公元3世纪左右在尉犁县改道向南,此后罗布泊逐渐干涸,罗布人不得已离开故土向外迁徙,楼兰古城国便渐渐成为历史。 其中一支罗布人沿着塔里木河而上迁徙,在塔里木河中游的罗布淖尔——今天的尉犁县墩阔坦乡,寻得一处河水漫溢,海子众多的阿布担——罗布人最后的桃花园。


从罗布人村寨出发,经过九个休息驿站(CP点),这些驿站以塔里木河沿岸的地名命名,车师——楼兰——尼雅——皮司——若羌——且末——莎车——疏勒——焉耆,仿佛带我穿越回到古代丝绸之路的驼队之中.....


最后一次倒掉鞋中流沙,便与村寨匆匆告别,坐上前往库尔勒的车里,疲惫立刻把意识拉入睡眠,梦中还在不停地攀越沙丘。
所有知觉渐渐变成记忆,记忆河流的那一边,是越来越远的沙丘、胡杨和世外桃源。


感谢
——于长夜中,点燃篝火、予我温暖、鼓励前行者,应如是想。
艰辛的双塔越野赛结束了,当攀爬于沙丘,穿行胡杨密林之时,有疲惫,也有迷路,但心里没有恐慌,补给点的志愿者、特警和医护人员给了我们无微不至的热情关怀。


夜里,每隔2-3公里的沙丘险要处,均有志愿者、蓝天救援队员值守,为我们指引道路,照亮前方。


----致敬奥地利诗人里尔克,西班牙诗人维特森. 阿莱克桑德雷、作家王小波、杨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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