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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日 2021

榕江 底色尤存的家园

清泉般流淌的旋律 掠过底色尤存的家园 在古梦边缘的侗乡 追随祖先走过的足迹 大山寂静无言 流水捎走四季 关于自然和人的故事 正悄悄流传

位于黔东南的榕江县,是潜藏在山野间的苗侗文化祖源地。尽管县城已经开通了高铁,但散落在深山里的大小侗寨,却因为山道崎岖狭窄,交通偏远不便,还尚未被大众旅游全面覆盖,依稀可以窥见古老的民族生活传统。 世代耕隐在此的侗族人,固执地守护着一段文脉。他们“避世”亦“敬世”,小心地遵循着这个族群和大地的生存法则,用唱歌的方式来记录民族历史、装点生活,默默地把侗歌滋养成了世界级民乐。 不过,随着时代的快速变迁,如今的侗寨,已非封闭原始的孤绝净土,那些于漫长岁月中建立起来的人与土地的关系,以及迥异的风俗、礼仪、传统等,不同程度受到五光十色的时尚侵袭,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正在逐渐凋零、变异。 让人欣喜的是,传承悠久的文化遗产在当代社会的大格局中找到了自我表达的途径,无论是受到国际国内音乐舞台青睐的侗族大歌,还是与时装设计师合作的侗布织艺,祖辈留下来的风俗与技艺,并没有在外来经济和文化浪潮的裹挟下湮灭消失,而是坚韧、强健地与时代融合,形成了全新而多彩的表达形态。 三天的山居行摄,我既看到了新一代传承者的通达睿智,也感受到了文化遗产固有的茁壮生命力。尽管多了一些外来的车和猎奇的游客,但那些洁净的空气和山水,纯真的笑容,还有那种人与人之间久违了的热情和信赖,在这里依然普遍的存在。 当数千年来萦绕在中国人心头的原生乡情,被飞速行进的时代巨轮扰动、飘零难觅时,这片土地并未失去它珍贵的底色,它依然是现实版的心灵家园。

遇见.大山深处的本色世界

去榕江,缘起是因为那里有驰名中外的侗族大歌。从重庆到榕江,已有高铁直达,行程只需3至4小时。再从榕江去往附近的大利、宰荡、加所等侗寨,其实也并不遥远,但没有直达班车,偶尔出入的寨里人似乎不足以撑起一趟固定的大巴。除了赶集,去侗寨的“班车”终点都是更远的九潮,沿着308国道30分钟就可以把你放在一个山脚下,大利往北,宰荡往南,距离差不多都是7公里,除非提前联系村寨的私家车带人,否则进出村的路只能靠双脚解决。

从榕江站前往各个侗寨的路,都环绕在崇山峻岭中,道路崎岖,弯弯绕绕始终在杉树林中穿行,去宰荡的路较为平整,而去大利的路,车子或随坑洼起起伏伏,或顺急弯左右摇摆,似要将五脏六腑颠出体外,然而这两处都会不辜负跋涉的向往。

无论前往哪个侗寨,都会沿着山势不断绕行,直到在葱茏的树林间见到一个隐约嵌在河谷的寨子。

从寨门顺石阶而行,灰色的木楼随山势而建,石阶迂回曲折,时常有土路接驳交错,追随着栋栋木楼,蜿蜒曲折于山坳之中。

溪水从寨中横贯而过,缓缓流淌,发出悦耳的哗哗声,村庄鸡鸣鸭叫,袅袅炊烟,侗家人或倚门而坐,或打水挑担,或生火烧饭,听不懂的哝哝絮语,看得见的真诚笑容,不禁让人感慨,好一个充满原生乡情的风貌之地。

当然,提起“原生态”,一直是让人着迷的人文风景​‍‌‍​‍‌‍‌‍​‍​‍‌‍​‍‌‍​‍​‍‌‍​‍‌​‍​‍​‍。和湘西不同,黔东南没有一个像沈从文这样的人,为故乡风土构造那种如诗如梦的传奇意象。而这一建构的力量不可小觑,往往正是它驱使着人们去远行。

去湘西旅行的人,体验的其实多半是“沈从文的湘西”,两年前,我就曾经因为一部《边城》,专程自驾去了茶峒,还为此写了一篇游记抒发情怀。但提起黔东南,人们脑海中就缺少这样一幅完整而明确的图景。

历史上,山地与文明向来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山地成了强势外来文明的遗漏之地。这些层层叠叠的大山和茂密的森林,给了侗家人安全的居所,此后他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把自己积累下来、探索出来的生存智慧,一代代传承下去。

大山阻隔了山区之外汹涌不息的历史演变,而侗家人则用小聚落的缓慢生存方式世代繁衍,当其他地区加快进入当代城市文明时,黔东南这片“净土”,仍或多或少留驻着过去的生活景观,地理与文化互为血脉、生态与人文相互成全,成为这里最显著的特色。

行地.依山傍水的生存哲学

黔东南的少数民族村寨中,从很多细节可以发现有趣的故事。仅藏于榕江县一带的侗族村寨,其建寨风格、建筑特点、民族技艺等,都有区别于其他民族的专属符号。

以建寨为例,侗家人最理想的生活,就是把心安在群山环绕的寨子里,溪流环绕,逐水为家。无论是靠水的远近,还是依山的深浅,侗家人的先祖总会设法找到平缓坦荡,溪水潺潺的地势来建寨。这同苗族喜欢把寨子修建在斜坡上,房子顺着山势往上走的情形略有不同。

这次走访的大利和宰荡村,其共同点都是近山傍水,寨子随地形自由伸展,不拘形式,似乎并无事先的总体规划和布局。但若沿着贯通寨内的溪流走下去,就会发现侗族人在选址建寨上,有一套独立完整的“生存哲学”。

侗寨依靠的山脉上,侗族人喜欢蓄古树,放眼望去,巨杉、楠木挺拔期间,林木葱茏,形成独特的“风水林”。寨里的老人告诉我,风水林是镇凶邪,保平安,纳清凉,观风景的吉祥宝地,全寨人对之护爱有加。

再以侗布织染为例,布料织好后,还要经历染、晒、锤三道复杂的工序,才能让土布还原最自然的蓝靛色。仅“染”一个环节,就需要用鸡蛋清在数米长的染布上,反复均匀涂抹十几次,以使布料更加耐磨,极具自然光泽。

如此漫长复杂的手工过程,只会在自给自足的山里,才有存在的意义,也花得起这样的时间。前两年,有设计师嗅到商机,便跟当地有名的染布作坊合作,推出“二十四节气”染布创意,并在巴黎时装周亮相,引起不小的轰动。

除了独特的织染技术,老一辈的侗家人,都有一套量身定制的民族盛装的技艺,这些经千针万线而来的华丽服饰,是侗家人最为珍视的骄傲,只有远方的客人到来或遇盛大节日时才会整套穿戴。

再以侗寨最典型的地标鼓楼为例,乍看相似,却没有一座是相同的。侗族鼓楼的建造相当考验技术,全木质结构,建筑部件之间以木榫衔接,不费一钉一铆,最高的能建到十多层。

鼓楼形似宝塔,是为了便于人们有一个集会的场所而建。所以在侗寨中,侗家人常常环绕鼓楼建造房屋,高高的鼓楼矗立中央,民居环绕四周,依山势层层延展,这种格局体现出侗族亲和团结的文化内涵。

侗族是典型的血缘聚落,寨子越大,宗族越多,地盘越宽。如果是有数个宗族的大寨聚落,就会出现数个鼓楼并立的情况。比如2019年我去的黎平县肇兴侗寨,这个拥有千户人家的大侗寨,就有“仁义礼智信”五个鼓楼组成。

侗歌.非遗传承的天籁之音

“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柳永笔下的宋代市井生活虽美,但我并不知道真实的宋代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而在侗寨,“凡有鼓楼处,皆能唱侗歌”,却是我能看到的最真实的生活图景。

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侗家人则说:“饭养身,歌养心。”将唱歌上升到了和吃饭一样的高度。肉与饭只是为了果腹,竹与歌则关乎美与精神。

随着时代的发展,侗家人也开始有了电视、手机、摩托,有外出闯荡归来者,在寨里率先开上了小轿车。但对于他们来说,唱歌始终是比电视、网络和物质收获更有吸引力的娱乐活动。

侗家人无论年龄大小,男女老幼,都会唱侗族大歌。孩童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和同龄的孩子组成歌队,跟寨里的歌师学习唱歌,侗族大歌已经成为侗家人的生活日常与精神寄托。

侗族的歌师,能给自己的村寨带来传世的荣耀,他(她)们不仅要会唱上百首的大歌,还要懂得创作大歌。如:肇兴侗寨的“嘎肇兴”,三龙侗寨 的“嘎三龙”,小黄侗寨的“嘎小黄”,当地著名歌师编著的大歌,在黎平、从江、榕江三县交界的大片村落里传唱,共同分享侗歌名寨的荣耀。

我这次所到的宰荡村加所侗寨,就有四十年如一日,坚持教村里人唱歌的国家级著名歌师胡官美。她的两个女儿曾在全国青年歌手大赛上演唱侗族大歌经典曲目《蝉之声》,获得原生态唱法银奖。她教过的600多名学生,也在接力似的为宰荡和侗族大歌代言。

岁月流逝,胡老师的女儿继承了她的“曲库”,当起了歌师,每当夜晚来临,她们就会在鼓楼唱起歌,歌声好似“集结号”,可以让玩耍的孩子们安静下来,默默聚拢到歌师身边。于是鼓楼里,一首首由多音部组成的和声如行云流水,沁人心脾。

纯正的侗族大歌无指挥、无伴奏,通过类似于蝉鸣的发声来达到音色的统一,那种仅凭声带颤动发出的纯净和声,着实让人感到一种天然的自在性、原始性和山野性,悠远绵长的发声有种说不出的丝滑感,让每一个毛孔都在不由自主的紧缩和扩张。我虽不懂唱歌,更不懂专业的发音技巧,但若仅凭音色论,这才是我心中的“中国好声音”。

作为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近年来侗族大歌登上了央视春晚的舞台,出访了英、法、德等多个国家,甚至应邀前往奥地利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让“侗族大歌”登上了世界最高音乐殿堂。这也引起了流行歌手的注意,歌手尚雯婕和法国音乐人尚马龙对侗族大歌也钟爱有加,把流行时尚元素与传统大歌高度融合,创作出了一首首动听的乐曲,比如大家听到的这首背景音乐,就是尚马龙在侗寨住了两年后创作出来的。

当然,这种融入方式引来一些非议,也引发了关于侗族大歌的话题讨论。但不管怎样,随着侗族大歌登上国际舞台,让越来越多的旅者趋之若鹜,他们来到这里,只为听一下传说中最天籁的侗族大歌,而这里也几乎没有让人失望过。

如今,鼓楼里的大歌演唱,已渐渐由村民的自娱自乐,变成有组织的演出。少者十来人,多者全村出动,每个村民都能分到一定的出场费。尽管有人诟病侗歌表演开始商业化,但平心而论,在时代飞速发展的今天,你很难再要求哪个村寨还保持着不知魏晋的桃源面貌。至少面对现代化无孔不入的渗透,当地的新一代侗歌传承者,敢于直面民族传统文化发展的瓶颈,在更新迭变的生活里探寻到了新的创意力量,不仅给侗族文化的发展带来了蓬勃生机,更让先辈的传统、古训完好地保存并传承了下来。

山居.酽如老酒的乡土气息

榕江的每一座侗寨都像是一部《百年孤独》。对于一辈子生活在寨里的人来说,寨门外的经济建设似乎都有关系,又似乎都没有关系,他们慢吞吞地与手艺与时光相濡以沫,太阳每天从一个地方升起,一个地方落下,炊烟日日从瓦房顶上袅袅,又被风吹散,人们一茬一茬长大,婚嫁,丧娶,喜悦,忧愁,老去……

深居于此的侗家人,早就习惯了安静地与大山对话,去寨尾的山间割草培林,到田间地头种稻摸鱼,直到稻田里蛙声渐渐的起来,空气和着山中泥土和野生植物的独特芬芳,清新绵醇,侗家人倒背了握镰的手,慢慢地踱进了风雨桥,天边惊起大群的吵闹的鸟,在树林间徘徊,如此便过了一天。

作为一个慕名而来的外乡人,无时无刻都会感受到侗家人的热情,在宰闷侗寨,我在买水的间隙,只是随意和主人家闲聊几句,就硬被请进屋里吃午饭。而在榕江的大小侗家,几乎随意走进一户人家,都能感受到让座、递烟、请吃饭的热情。那些在城里很难见到的柴火烹饪的农家饭菜、腌肉咸鱼,每天能变着花样让你解馋,到了晚上,还会打上一大碗自酿的米酒,围炉夜话,其乐融融,那酒很乡土,故事也很家常,不知何时沉沉睡去,醒来太阳已升的老高。

印象最深的,是在胡官美老师家吃的一道终身难忘的菜,叫“牛瘪火锅”,就是拿牛胃和小肠里的消化液来煮牛肉,经文火慢熬,泡沫过滤,香料加持等一系列复杂工序而成。尽管火锅端上来汤水是黄绿色的,但味道确实很棒,牛肉很香很嫩,菜蔬清脆可口,只是未敢喝汤。(这也是唯一一张用手机拍摄的照片)

当然,更让人发至内心喜欢的,是那些或淡淡的的淳朴的微笑,恍如梦里家园。

山里的孩子们有真的快乐,很喜欢听他们的笑声。有时候,我们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喜欢去找不一样的感受,这样的地方,最多让人留意的无非是山景风月,或者奇异民俗。然而,我觉得更好的旅行体验,是在不同民族里,找到我们共同共有的东西,文化习俗生活方式或有不同,然而我们的喜怒哀乐都是一样的,最多的理解和尊重,也必由此生出,而不是一种猎奇的观望。

一直向往乡居生活,后来发现,我们大多数人想要的生活并不是古人描述的那么纯粹。我们一边渴望现代化带来的科学和便利,一边又渴望隐居的安逸和诗意。然而榕江的侗乡,却满足了我出世与入世之间的自如切换,她像一个心灵的静修地,那份质朴与知足,就似曾经失落的家园,既已寻至,何忍远去,惟愿心中常留、梦里常回。

离开的那天,我窝在车子的角落里,思绪如发动机声一样单调。 盘山公路的另一端,我隐约看见一座乌瓦木房,房前坐着一位头缠青布的老人,他略微佝偻的身体,惬意又坦然的舒展着,望向起伏如海的梯田,那里,夕阳正缓缓坠落,如锦如画。 这就是侗族人,默默遵循着祖先留下的足迹,望着山,望着夕阳,望着自己的庄稼,日子就在脚边从从容容的淌过,只留下幽深的山谷,悠悠的流水,郁郁葱葱连绵不绝的青山和过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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