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风三首 王久辛 一滴从上往下滴落的水 我的心猛然间狂跳起来 那是我无意中想到——是谁的大脑 竟然会产生这么一个令人吃惊的灵感 以一滴水的形状来构思一个湖的风光 一滴水，从上往下滴落 会有声响——那是缩小了几百分贝的叮咚 对，再小的叮咚——也是叮咚 像再微不足道的一滴水——也是水 让我先来想象一下叮咚的声波吧 叮的声音发出来的时候——肯定是 一滴水击中水面的声音；而咚的声音 发出来的时候呢——必定是一滴水落入 水中之后的回响。叮是击响，咚是返响 叮咚——就是全过程。之后才是声音的 轻轻荡漾。一滴水——它的荡漾极其有限 但那有限的荡漾也是无限的荡漾 并且与大江大河大海的荡漾一样 都是水的荡漾——都包含着无穷的魅力 和无尽的遐想——几千年前的老子 就从中悟出了永恒的力量而珍惜渺小 ——那是一滴水的声音的传播。此刻， 我寻思一滴水的形象，是如何进入最初的 灵感——我把一滴眼药水滴入我的眼睛 即刻感到大海覆盖了我整个的眼眶。开始 是凉的一片；而后，是溢出眼眶的辣 我体会到了一滴水的汹湧澎湃。我知道了 一滴水的壮阔浩瀚——尽管它渺小又渺小 但是，这渺小的里面还有无穷无尽的水面 ……于是我吃惊地发现了一个狂想者的大脑 他竟然像爱因斯坦发现相对论，牛顿发现 万有引力定律那样——发现了一滴水的美 并狂妄地以一滴水放大一万亿倍的形象 以东海与大陆的纵横交汇之点 作为那个放大了的一滴水的击入圆心 将之耸立在湖的中央——以渺小为大美 向人们昭示一种生活的哲理一种人的精神 我是外地人，从上海回来我一直在琢磨 只有此刻，才真正认识了上海认识了浦东 认识了临港，但是这伟哉雄秀的创造者们 为什么没有留下名字呢…… 我想象着旭日的阳光穿过那一滴水的情景 之后，闭上双眼我想象着月光抚摸着 一滴水的境界，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爬进我的心。嗯，那是魂，不需要名字…… 2018.7.17.京华． 杜甫可能与决不可能蓄的胡子 几个版本的《杜工部集》 都有杜甫蓄着胡子的画像 真奇了怪了 几乎所有古代名人的画像 都有胡子 这些想当然的画家 凭什么画风一律 强买强卖 让他们留胡子 就一律都留胡子 史书是干什么的 传记的出版是为了当儿戏耍吗 我的认真令我怀疑 依杜甫世代为官的家风 他不会留胡子 依杜少陵祖宗的宗法承袭 他也不敢留胡子 且那一撮 永远雷同的胡子 既不代表诗 更不象征才华 也没什么教养可说 按到谁身上都没有个性 包括 按到诗圣腮下更与风骨没半毛关系 为什么非要加上那一撮毛呢 我用文字拽着杜甫画像上 那一撮胡须发问：他爹 就是杜审言之子杜耽 还在世 他凭什么留胡子 他那么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喜欢与人评说天下 尤其推崇完人 对不公不平的事 又义愤填膺 他怎么会离经叛道 在他爹娘 还在世的时候 蓄起胡子 是以示不孝之证吗 杜少陵是有鸿鹄之志的人 这种人严于自律 对己苛酷 对人更没得说 诚赤若丹 对往圣虔敬 如侍奉祖宗高堂 我捏着那几个版本上 他的胡子 慢悠悠地想 即使那胡须全是白的 全是银白透亮 闪闪发光的 他也没有理由蓄起来 更没有飘扬着胡子走南闯北的理由 他这么一个用情深挚的人 不可能以不敬的方式示人 不可能以反叛的方式做人 他的骨子里 住着一个有思想洁癖的真君子 哪怕是蓄个小胡子 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瑕疵 对于他这样沉郁厚重 又神圣庄严的人来说 那也是决不能容忍的 更何况 他还要立封侯 平天下 还要渡众生 济沧海呢 尽管 他艳羡贺知章 酒醉策马潇洒之疾行 崔宗之仰天而饮的玉树临风 但他学不来草圣张旭 那三杯之后泼墨挥毫的神态 李白斗酒诗百篇的 真名士的 风流与俊逸 他是“感时花溅泪”的情种独一 又是“会当临绝顶”的国士无双 他要为生民“致君尧舜上” 他要为家国“及壮立封侯” 他是一个胸怀四方志的伟丈夫 且誓言“再使风俗淳”的守玉之人 他会屑于那一撮毛的威风 而耽于幻想中的自己吗 这是第十九个沉思的夜晚 我拽着《杜工部集》几个版本中 他画像上的胡子 在追索地遐想 三十岁的他 不可能留胡子 四十岁的他 不会留胡子 五十岁 五十五岁呢 他这么个忧黎民的恭谨之圣贤 即使留了 那也定是无暇剃除 而暂时荒芜的果园 可惜 他只有五十九载的阳寿 他谢世之际的 最后一首诗中的 最后的遗绪 仍然是对战乱的忧愤 对民生的无奈的哀伤 和对自己无力扶助的悲痛* 这样的人 这样一辈子忧思如焚的人 岂肯自恋的像三国英雄关云长 精蓄一撮美髯 自塑独立于世的风流形象？ 2017.4.14-15. *“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见杜甫《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 建宁一碧穿南宋 在建宁 我看见一片荷叶的尖 像水灵的少女在叫我 声音好绿 嫩嫩的绿 绿的很夸张 我仔细地聆听了 这个刺目的绿 真是不得了 自这一声尖叫开始 绿便沿着河池蜿蜒漫延 到了天边 天边的云是红色的 而天是蓝色的 这一声漫过去的绿呢 竟然 竟然与红云融合在了一起 红与绿形成了紫色的云烟 仿佛一支神圣的仙乐 从蓝天上飘漫…… 这太神奇了 让我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他在临安做官时 面对西湖的莲荷写过一首诗 境界 和我在建宁 听到的一样 只是他惜墨如金 又不善言传 好像他更坚信 诗歌自身的力量 果然 他是个有定力的人 一口气 就从南宋走到了今天 走到了我的眼前 我对他说 杨先生万里兄 你写了两万首诗 要说意境啊 还真是 你送林子方的那首好 忘了么 你与子方兄步至净慈寺吟出的 昨夜梦中 杨万里问我 好在哪呢 我告诉他说 无穷碧 的 无 里 有浩瀚的 日星隐曜 而 穷 里 又有庞大的 山岳潜形 那个 碧 更丰富 里面有 长烟一空 而其上高挂的 竟然是 皓月千里 …… 万里兄长拍拍我肩膀说 贤弟 知音啊 我脸飞红 羞怯地吟诵道 小荷才露 尖尖角 早有蜻蜓 立上头 我说 兄台在杭诵出的 那个 尖尖角 一声便穿过了南宋 直抵今之建宁 令老夫我 好一阵子的思量 接天莲叶无穷碧 那个 碧 啊 真真正正的一个风流 万里兄长自南宋临安府衙 大门口望着我 拖腔声曰 奇奇奇 这诗依然活着 我告之 然也 他含泪而隐…… 2017.8.2.京华． 首发2019年第6期《绿风》诗刋 王久辛：首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获得者。先后出版诗集《狂雪》《狂雪2集》《致大海》《香魂金灿灿》《初恋杜鹃》《对天地之心的耳语》《灵魂颗粒》《越来越渺小的美》等8部，散文集《绝世之鼎》《冷冷的鼻息》，随笔集《他们的光》，文论集《情致 •格调与韵味》等。2008年在波兰出版发行波文版诗集《自由的诗》，2015年在阿尔及利亚出版阿拉伯文版诗集《狂雪》。曾任《西北军事文学》副主编，《中国武警》主编，编审，大校军衔。 ☕️☕️☕️

绿风诗刋老主编杨牧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