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秋节和林林总总的月饼,无论是美丽的或不美丽的传说,无论是月饼五花八门的花色品种和各具特色妙不可言的味道,对我来说都很淡漠,我的心目中,只有一种月饼可以让我产生中秋节的念想,那就是五仁月饼。 那个时代国民不富裕,能在中秋节吃上各色月饼的家庭并不多,大多家庭基本上也就准备一至两个品种,待到中秋节才拿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青花瓷碟中。孩子们特馋,迫不及待就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去抢,冷不丁就会让父母的大巴掌给拍回去,待洗净小手,还要耐心听父母说一段有关中秋节的故事后才可以动手。那时月饼没有现今这么华丽,这么繁多,制作包装也很不讲究,月饼馅儿无非就是豆沙、果仁、枣泥、金腿等,寥寥可数,几乎都用软硬油纸包装,五块饼为一筒,每筒价格均在块把钱。我家的月饼都是父亲早几天买回来,因为担心我们兄弟姐妹提前偷吃掉,都锁在一个食柜里。 我们都挑食,姐姐喜欢果仁的,弟弟喜欢金腿的,我最喜欢的是五仁的,我们挑剩下来的自然归属父母的了。五仁月饼因为有多种果仁香味,口味软绵透酥,叫我钟情。 那一年中秋节,姐姐弟弟们鬼使神差的竟然都选择吃五仁月饼,轮到我时只有不爱吃的豆沙月饼了。望着弟弟手中的五仁月饼,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豆沙月饼,我把弟弟叫到一边去。父亲似乎觉察到我的诡异,厉声警告我不许抢弟弟的月饼。现在吃月饼不知哪来的这般讲究,用刀切分成小块,用叉戳着吃。那个时候不用这些,一块月饼就一个人吃,父母不允许掰一半分着吃,因为月饼象征着满月,象征着团圆,道理和不能分梨子一样吧。想吃五仁月饼,但不能抢不能分,我就开始耍鬼点子,对弟弟说,弟弟弟弟,我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我能将你手里的月饼变成一座山。弟弟一听,兴高采烈地把五仁月饼递到我手里,我毫不客气吭哧就是两大口,将月饼咬成一个“山”,然后对弟弟说,我还能把你的月饼变成月亮,吭哧又一口,把“山”头咬掉成了月牙儿,趁弟弟一脸茫然之际,我又说,弟弟弟弟,我还能把你的月饼变没了,然后三下五除二将那月牙儿全部塞进嘴巴里,冲着弟弟拍了拍一无所有的双手。结果是,我吃到了五仁月饼,却挨顿揍。 第二个中秋节来临的时候,父亲在一块木板上很用心地雕刻了一个月饼模具,去市场买回来核桃仁、花生仁、芝麻、杏仁、葵花籽仁,回到家把它们在铁锅里炒熟,加上盐、小磨麻油、麦芽糖等,调制成喷喷香的月饼馅儿,把馅儿包进面饼里,然后装入模具压出月饼坯,经过炉火烘烤,一个个精美的五仁月饼就纷纷出笼了。那些五仁月饼表面金黄,油脂光泽,边缘呈象牙色,底面透着温暧的棕红,这是真正的上等五仁月饼。记得父亲满脸高兴,还拿一块月饼在我的小脸蛋上盖章似地轻拍了一下。新鲜的五仁月饼香飘屋外,引得正手握收音机在大院散步的领导也驻足我家,饶有兴致地品尝一个,连呼其香。那一年,五仁月饼独占我家的月饼鳌头,从那一年起,父亲就不买月饼了,全凭他亲手做,从那一年起,全家人中秋节都爱吃五仁月饼。那种幸福融融的场景至今仍在流淌。 文革时期的一个中秋节,父亲不声不响地精心制作了很多五仁月饼,听他和母亲说,他要带一些月饼去看望被“打倒的”领导。母亲当时表情严肃,用两个军用饭盒装了满满的月饼,用布兜扎紧很动情地塞进父亲的大背包中。凌晨五点,一辆军用吉普车便将父亲拉走了,从此,连续三个中秋节也没有看见父亲,连续三年我们都没吃上父亲做的五仁月饼。据说,父亲一直在一个大山里参加“革命劳动”。 转眼又是中秋节。弟弟在远方给我打电话,恭祝中秋佳节快乐,还托人给我捎来了一盒包装精美的月饼,我打开看,全是五仁月饼。如今,我不爰过节,也不爱吃月饼了,但每到这个时刻,我十分怀念那个吃月饼的岁月,怀念己故的父亲,怀念五仁月饼。看着弟弟送来的月饼,我知道,在这个“海上生明月”的时侯,弟弟的心情一定也和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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