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德国人在纳米比亚的三十年殖民历史,你就不可避免地会提到发生在1904年至1908年的德意志帝国对当地的赫雷罗人和纳马人的大屠杀,这段历史被认为是二十世纪的第一场种族屠杀。当然,这方面有很多专业文献,所以我不想在这里继续讨论这个历史问题。
我们游览纳米比亚首都温得和克的时候,也开车游览了纳米比亚的议会大厦。这座德国人在1913年建成的大厦有一个很奇怪的别名:墨水大厦(Tintenpalast),据说当时为了建造这座大厦德国官员需要上交和下发无数次的”用墨水写的“申请报告以及批文,以至于这个大厦似乎全是用”墨水“造成的。以后人们为了讽刺典型的德国官僚主义,将其如此称呼。
在议会大厦右前方有一条大路,它的路名叫”林德克维斯大街“(Lindequist Straße)。那么这位林德克维斯先生又是何许人也?他曾经是德意志帝国在西南非洲的总督。让我觉得不可想象的是,一个从殖民地独立的国家,怎么会在快一百年以后继续用一位前殖民地总督的名字来命名议会大厦前面的路呢?

带着这个问题,我询问了我们的纳米比亚导游。他告诉我:大屠杀发生以后,事态十分紧张,一发不可收拾,为了迅速结束这种混乱的半战争状况,德意志帝国政府改变了原来的策略,决定不再用高级军官,而是改用文职官员来担任总督。
林德克维斯先生就是德意志帝国在西南非洲的第一位文职总督。他在上任前提出了一个条件,必须撤除在大屠杀时任职的德国西南非洲军总指挥的职务,由他一人掌管军政大权并全权处理善后。
以后,他亲自与赫雷罗部落首领谈判,并开启了一些相对和善开明的政策,最终平息了事件。据说,他一直反对以“消灭种族”为目的的殖民政策,在任职一年多以后因为自己无法说服德意志帝国政府改变这种政策而主动辞去了总督的职位,以示抗议。

另外,林德克维斯先生上任以后,还为纳米比亚做了一些”善事“,其中之一就是计划建立了”埃托沙国家公园“。虽然他建立国家公园的主观本意并非”自然保护“,而是为了保障越野猎捕动物的数量以及大众的肉类食品供应,但是他的这个计划推动了纳米比亚自然保护的事业,客观上起到了”保护自然”的作用。
正因如此,纳米比亚人还是比较“善待”这位昔日殖民地总督,他们不仅仅在首都用他的名字命名了路名,也将埃托沙国家公园的东大门命名为林德克维斯大门(Lindequist Gate)。

在纳米比亚北部有一块白色平地叫作埃托沙(Etosha Pan),在当地语言中Etosha的意思是“巨大的白色之地”,实际上它是一块长130公里,宽50公里,面积超过五千平方公里的巨大盐沼。它是非洲大陆最大的一块盐沼地,同时这也是目前人类能够从太空的航天器中肉眼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地球自然景观之一。


1907年,在总督林德克维斯的倡导下,德国人在此地建立了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以埃托沙盐沼命名的《埃托沙国家公园》。那时的公园很大,北至安哥拉边界,西至大西洋海岸,占地面积大约十万平方公里。但在上世纪中叶,该地区遭受到严重的干旱,以及与安哥拉的边界战争,保护区里动物也收到了很严重的影响,数量下降很厉害。

现在的埃托沙国家公园(Etosha National Park)成立于1975年6月20日,覆盖了整个埃托沙盐沼,占地仅二万三千平方公里,只是原来占地的四分之一,但依然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大、最著名的观赏野生动物的国家公园,也是目前纳米比亚十个国家公园中最大的一个。

万幸的是,经过独立后的纳米比亚政府和保护区工作人员的努力,国家公园内那些珍贵的动物种群数量得到了良好的恢复,各种濒危动物被加以妥善保护。
现在的埃托沙公园依然地域辽阔,地形复杂,有草原、树林、灌木丛、山脉、荒漠、盐沼,栖息着哺乳动物110多种、鸟类340种、爬行动物110种,重新成为世界上最适合观赏野生动物尤其是哺乳动物的绝佳之地,吸引了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对于生活在温带和寒带的人来说,大家习惯于将每年分为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可是,到了纳米比亚以后你就会知道,这里其实只有两个季节:雨季和旱季。每年的雨季是11月到4月,旱季是5-10月份。相对来说,游览著名的埃托沙国家公园的最好季节是旱季,差不多7-8月之间。
当然,国家公园既不是动物园,也不是人造的野生动物园,所以这里的动物并不是被圈养在某一个固定区域。与此相反,这里是这些动物的故乡,它们都按照自己的本能随着季节的变化和周围环境的改变而自行寻找自己的生活区域,群往独来,我行我素。
这里的游客坐着敞篷的越野车来游览国家公园,其实是“未经主人允许”而擅自闯入了这些动物的生活环境。既然不得已而打扰别人,游客至少必须遵守一定游戏规则,不能下车,不能大声喧哗,不能投食喂食,拍照时不能用闪光灯,其目的是在尽量减少对动物生活打扰的前提下,更多了解它们的自然生活环境和习惯。

我们开车通过东边的林德克维斯大门,开了一段路以后远远看到了一座原本由德国人筑造的城堡。上世纪初,这是德国殖民地驻军的军营。

一百年以后这座城堡依然竖立在那里,而且是国家公园的中心,也是一家旅店。

从那里出发,我们继续开往国家公园的深处。

一路上,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平原,一马平川地在天空下伸展着,望眼广袤无垠,像无风无浪的日子里的海一样平静,无边无涯。

看着这一路的风景,让我想起了一首古诗,稍作修改,略表感受:“西南非,埃托沙。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静草低见鹿象”。不过,我们在路上可以看到的动物远远多于鹿象。
比如,那看上去并不很潇洒,甚至有些令人讨厌的秃鹫

还有那看上去挺有风度的白头海雕,似乎随时会一展宏图,振翅翱翔,就像那对诗句说的一样:“苍心寂寞凌崖惜,再试苍穹第九霄”。

在这里,我也第一次看到这种五彩缤纷的紫胸佛法僧

红胸黑鵙


丽辉椋鸟

黑歌百灵


也遇上了那种看上去有点丑,甚至有点邋遢的疣猪

也遇到了旋角大羚羊

黑马羚


原先我一直以为,河马都生活在河流纵横的地区,可是没想到在这干燥的沙漠边沿,竟然也能遇到河马。


也能遇到这种有点调皮的長尾猴

开车在国家公园的路上,远远看到一头长颈鹿。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它有点像一位在人行道前规规矩矩等着的行人。


一直等到我们的车停下来以后,它才慢慢悠悠地走过了马路,看来长颈鹿还是很守交通规则的!



看着在路边树丛里面的那些长颈鹿,它们的两只耳朵一直竖立着,好比雷达天线,收听动静,警戒四方。远远看去,它们个个都像高个子的“绅士”,悠闲地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在草地上踱着方步,似乎总是心事重重。



有时,它们寻找一些合适的树叶,而且细嚼慢咽,嘴巴一张一合时,嘴皮掀起来会露出那大大的黄玉牙。



在路边,我们也近距离地遇到了几头大象。它们离开我们那么近,近得你能看到它们皮肤上的皱纹和伤痕,也能看到它们象牙上被损伤的痕迹。




在路边还不时地出现一些高角羚,斑纹角马,南非劍羚







忽然间,前面又出现了一大群斑马,它们好像也不怎么在乎我们的到来,继续寻找吃食。




野生动物离不开水源,在旱季的埃托沙国家公园你不难发现,各种动物都会每天一早一晚准时聚集在仅有的几个水塘喝水,这成了它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甚至水塘还成为了若干动物“公关社交”的场合,所以出现动物齐聚一堂的壮观场面也不奇怪。
在一个水塘边,我们看到很多长颈鹿在那里喝水


长颈鹿喝完以后,一大群斑马也来到这里喝水


随后,一头母象带着自己的孩子走来喝水


忽然从远处传来几十头野象的吼叫声,就像几十台机车一齐鸣笛一样,气魄很大。看来这一大群大象都渴得来找水喝。

大象是属于母系社会的群居动物,一群大象中总有一只德高望重的领头母象,她既要带领象群迁徙,又要保护象群免受其它野兽攻击,所以在群里具有绝对威望。大多数大象虽然口都很渴,但它们都不敢越过雷池,只能紧跟着领头母象,跟着她走向水塘。

看到大群象走来,为了安全起见,那头母象带着自己的孩子走到了一边,为急急赶来的大队人马腾出地方。

这群大象离开水洞越近,队伍前进的速度也就越快,步骤也越急躁,最后大家都一起挤在水洞前,迫不及待地喝水。




大象喝水的样子其实很好玩,它们先用长鼻子吸进水,然后把鼻子放进嘴里,水就自动流进嘴里了。但有时水还在往嘴巴外面流,大象可真傻呀!

有些大象喝完水以后,还要在水里洗澡,然后还要进行一番“沙浴”,用鼻子吸起细沙,往身上一个劲儿喷,好像我们洗完澡撒点爽身粉似的,又凉快,又能够防止蚊虫叮咬。


在水塘边,长颈鹿喝水的行为其实也挺有趣的。对于这种地球上最高的哺乳动物来说,喝水似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首先它们要确认周围没有猎食动物,因为一旦它们俯身趴下喝水,最容易遭到狮子攻击,所以它们都十分小心,往往还有一个同伴帮着”看风“,监视着周围。

然后,它们要慢慢地调整体态身姿,喝水也要优雅,不断挪开长长的四肢,最终达到一个低重心的姿态,再俯身喝水。如果你细细观察,会发现它们喝完水头抬起来的时候往往会把嘴巴里的水漏出一大部分,就好像空中划出一条水龙似的,很有趣。

其实所有在水塘边的这些斑马、羚羊和其它动物都十分警觉,一般不敢在那里多待一分钟,喝饱了就迅速离开,期间一有风吹草动就四散逃开,毕竟生存是第一位的。
在这个水塘边站着很多高角羚,却谁也不上前喝水。这时那位纳米比亚向导悄悄地提醒我们: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些高角羚都朝一个方向看。

仔细一看,一头花豹正趴在离水塘不远的地方,在那里守株待兔呢!

花豹是独行性动物,可以说是敏捷的猎手,身材矫健,动作灵活,奔跑速度快。奔跑时速可达58公里/小时。既会游泳,又会爬树。过了一段时间,眼看这些高角羚十分警觉,花豹也不想恋战而白白消耗体力,只能自愿撤走。


可是,这个花豹还是不甘心,走进了一百多米远的树林里,在离路边不远的树丛里趴在地上,等待着那些高角羚喝完水以后经过这里时,再次突然袭击。

当时我们都很紧张,待在车上,等待着花豹追击高角羚。不过,那些走过的高角羚都十分机灵,走在路的中间。那头花豹可能觉得离开高角羚的距离太远,突然袭击的成功机会不大,功亏一篑,只能继续挨饿。

以后,我们在离开国家公园的路上又遇到了另一头长颈鹿,它依然规规矩矩地等在那里,只等车停了以后,他才从容不迫地穿过了马路。


在夕阳的陪伴下,我们站在那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尽情享受着难得的日落佳景。

此时此景,让我想起了一首古诗,随意稍作修改,略表感受:
落日无情最有情, 遍催万叶暮鸟鸣。 听来咫尺无寻处, 寻到旁边却不声。
(文中照片是作者本人的作品,其中历史照片来自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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