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岳石刻很分散，交通不便，非自驾不能辗转。但我却很喜欢这样的布局，一个村一座山只设几窟几龛，且各具特色，完全避免了成片造像信息井喷引发的视觉茫然与心理压迫，不但参观起来轻松愉悦，就是记忆起来，也边界清晰形象生动绝不混乱。 * * * * * * * * * 文字：橡树 图片：橡树（华为手机拍摄） 音乐：《》
《橡树游记》之《修得自在在人间——记安岳毗卢洞》 作者/橡树 铭山寺风蚀石刻生发的兴奋，虽三绕虎头山，依然余兴未尽，往回路上，思绪如牛反刍，那些带着风蚀彩纹或精美、或半隐的佛像，总在眼前浮现，若不是毗卢洞的水月观音等着，也许，我还在继续绕山呢。 安岳石刻很分散，交通不便，非自驾不能辗转。但我却很喜欢这样的布局，一个村一座山只设几窟几龛，且各具特色，完全避免了成片造像信息井喷引发的视觉茫然与心理压迫，不但参观起来轻松愉悦，就是记忆起来，也边界清晰形象生动绝不混乱。 当我们穿乡过镇来到毗卢洞，村道半边已成停车场，卖小吃卖香烛的吆喝声夹道招揽，热闹得很像老牌景区，更像乡场。 至大门，购票，18元一个，满60岁全免。 询有讲解没？问我们要官方的还是民间的？第一次听有此说，我答非所问，要专业的。专业的，得等。已是下午三点多，等不起，只好进去。一便装中年妇女，见我手拿木棍作杖，厉声厉色说不能带进去。这是什么道理？我不过借它作第三条腿，据理而争，总算棍随人进。 进来院坝开阔，沿山脚凿有数个窟、龛，游人不少。挨门就是一个很高大（高5.65米、宽14.1米、深4.5米）石窟，里面大大小小层叠刻满各种佛教人物，正茫然，好在立有简介牌，标此窟为“柳本尊十炼图”。 柳本尊何许人也？所炼为何？ 传说柳本尊原名居直。父母不详，少时由古嘉州（今四川乐山）一名官吏收养，养父死后，以柳为姓。五代时自创“川密”（或“柳教”），信众尊为“本尊”。这柳本尊修行，与我们理解的持戒诵经行善似有不同，如果说将我们理解的这些叫文修，那他的十炼则是血淋淋的武修：剜眼、割耳……炼心、舍臂……还塑像以记。虽说它是研究四川密宗和考证柳本尊生平的宝贵实物资料，但让人看了真心不适，于是径直往里。 从未想到，穿过院坝，在院坝尽头石壁上，那尊经由各种渠道风靡于世、美得让人词穷的水月观音（又称紫竹观音），竟在柳窟余悸未定时惊喜入眼。只见她离地两米凌空而坐，花冠华服盛装示人，从北宋到现在，千年以来，就这样极优美、极自在的坐在那里，无视时间，更无视时间携来带去的人。看她安居一角，安居一角却也成了中心，一拨一拨进来的游客，被水流漩涡样吸引到她脚下，虽然她的形象早已入心，但当人们的目光越过千年落在她的身上，一声声“太美了！”的惊呼，依然是对她不加思索的问候。 太美了！太美了！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到别的语言。 这怎能怪人们呢。安岳这尊水月观音的美，像洛神与潘安的合体，美得不分宗教与种族、性别与年龄、地域与国别……在我们一直以来的印象中，菩萨都是站也肃穆坐也端庄，举手投足自带仪式感。可眼前这尊观音石刻，虽是坐像，虽也端庄，但她自然放松的身姿、万事都不是事的神情，没人好意思告诉她这世上正流行压抑、紧张、焦虑、躁狂的情绪，怕她千年的心无挂碍没法理解，也怕她一朝理解皱了眉眼。 对着这尊观音像，即便抛开她身上所有服饰，她的美也不会因此减掉半分。那张五官精致、沉静如水的脸，经得起任何角度任何挑剔眼神的审视，更为神奇的是，你从不同角度看她，她也会以不同性别、不同年龄回应你，完全是以一己之脸涵盖众生之脸。修长匀称的身材，既有女性之妩媚，又不失男性之健美，胸部结实腰肢柔软，随意往悬空蒲叶宝座上一坐，那身姿，绝对挺而不僵柔而不软。虽是坐着，一双让人羡慕的大长腿不但没被埋没，反因右脚自然曲膝于座上、左脚自然垂落于座下而有了更生动、更悠然、更灵活的呈现，何况一朵莲花，刚好在它脚下接住，成了力与美的最佳契合。两只手，仿佛唐诗中玉臂的实体形象，左手以掌撑座，右手以腕搭膝，自然下垂的手指伸曲有度，于是人为的作品，便有了天作的神韵。 站在这样完美的形体前，看她身上那些色彩沉静、做工精美的服饰佩饰，终于明白，锦上添花这样的词，也是必须有的。一顶镏金化佛高花冠，配上圆润之中又有些许刚毅的脸，菩萨带着信仰的威仪立刻显现。如果说一张袒襟云肩给了菩萨以庄重，那一条悠长飘忽的披帛（类似我们现在的超长丝巾），则赋予了菩萨飞天的轻盈与灵动。看披帛从项上山泉样跌落，左侧直落蒲座，右侧以优美弧线搭上小臂，继而双双如水滑下座沿，悬空垂成顺滑的褶、参差的边，现出双面红蓝的色，丝绸质感触手可及。一串编结繁复造型别致的坠花璎珞，不但装饰着菩萨的胸，并延伸至膝，轻轻勒住膝上裙摆。腰间绦带挽蝴蝶结，结带长而飘忽至地。两节云边套裙，如云轻覆下半身，至脚踝收住，恰到好处露出一双秀美好脚。脚下有池，池中有水，水中映月生莲，以菩萨头部略倾的视线、全身放松的姿态，看水中月、赏池中花最是怡然，于是“水”、“月”、“观音”在一起，结了一个美妙浪漫的组合，但它的命名，却来自更早的中唐画家周肪。周肪根据《大唐西域记》观自在菩萨形象，又融入山水、满月、圆光、净瓶、竹林，创造出“水月观音”的标志性元素，将佛教文化底蕴与文人雅士审美相结合，这才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水月观音”。 为什么也有人称安岳这尊水月观音为“紫竹观音”呢？ 当我们的视线从菩萨脚下转向她的身后，那镂雕的高靠背边，除刻有生动的火焰纹与插柳净瓶，还有三枝劲节茂叶的紫竹，因此，这尊观音石刻便又有了“紫竹观音”的妙称。 在观音像久久流连，看着她那从身形到服饰、从环境到人文全方位展示出来的东方之美，我无法想象，千年前那些手握铁錾攀岩凿石的工匠们，面对冷漠坚硬的山石，是怎样一点一点从石头里抠出这绝美菩萨的？在漫长的雕琢过程中，如果哪一天哪一錾出了哪怕一点差错，也许就断了镂雕的线、残了圆润的脸，哪能在千年之后，为我们呈现出这样完美的一尊水月观音，因此，我要将敬仰菩萨的心，也分一些来敬仰那些工匠。著名画家吴冠中曾说“美盲比文盲更可怕”，此话初不甚解，后来一看倒也不假。想想一尊深山石刻能美过时空，为什么红毯上那些极尽医美、奇装、裸露的“星”却让人反胃？致敬这些络绎不绝的游人吧，因为他们懂得美！致敬那些千年前粗衣茧手的工匠吧，因为他们创造了美！ 都说少不入川。四川人的松驰，不只在成都的茶馆、在晴天的府南河边，也在历朝历代的石刻里。不信，你看那千佛洞与西方三圣同处一室的上百个圆形小龛中，看全体同伴都在规矩打坐认真念经时，其中一位却眼闭身斜歪倒在龛壁上，睡得哪叫一个：真香！ 不大的毗卢洞，因了一尊水月观音，便有了闻名于世的资本。但它的管理，却也是散漫得教人不解。还未进门，卖香烛的竟然可以近身跟踪追着售卖。进得门来，因景区不大，听三两导游解说，内容不一也就罢了，竟然还互相诋毁，我少见多怪，好在菩萨见惯不惊。想这个文旅飞卷时代，安岳是否因了这些菩萨，便有了一份难得的淡定？要不然，铭山寺妙不可言的风蚀石刻，怎么就跟三无产品一样晾在那里，既无编号无年代，更无简介。而毗卢洞虽是有了这些，却又生出新的混乱，为什么？大约只有菩萨知道吧。 2025-5-17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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