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是季节的轮回,这几日,戚城公园的银杏,是着实疯了。
从戚城公园东门进去,向西南走200米就到银杏林,远远的,便看见那一片泼天的金黄,像谁打翻了宇斯的调色盘,将整个暮秋的阳光都倾倒了下来。走近了,才觉出那份震撼来。那是一种沉静的、却又无比热烈的灿烂。一树又一树,擎着千万片熔金的小扇,在初冬澄澈的蓝天底下,哗哗地摇着,闪着。风一来,它们便纷纷扬扬地告别枝头,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软软的,踩上去悄无声息,人走在其中,便也成了画中人了。
而我这回要寻的画中人,却是房洪君馆长。他的小美术馆,就安静地守在公园东门边上,此刻,倒像是这片金色海洋里的一艘小船了。我昨天给他打电话,他在那头笑,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与欢喜:“快来吧,快来吧!都是美女,我真是招架不了了。”话语里带着一种被热情淹没了的、甜蜜的无可奈何。 果然,在那片最灿烂的林子底下,我寻见了他。他哪里是在画画?分明是成了一处被观赏的“活景”了。他支着画架,面前却围了一圈举着手机的人,长枪短炮的,对准了他,也对准了他身旁的布置。他看见我,从人群的缝隙里投来一个无奈而又宽厚的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不知从何时起,他这每日的写生,竟成了游客们必来“打卡”的一景。人们来看银杏,也来看这银杏树下画画的人。画布上的风景,与眼前的风景,与作画的人,三者交织,构成了一幅更富意趣的图景。他后来索性也“知趣”了,无心再执着于完成一幅画,而是专门搬来一张旧木桌,桌上放一壶氤氲着热气的咖啡,几只精致的杯盏,再随意地斜倚着几幅他已完成的小幅油画。油画的色彩,是凝固的秋光;杯中的咖啡,是流动的暖意;而周遭纷飞的银杏,是正在发生的、流动的盛宴。这一方小天地,就这样成了戚城公园里一个心照不宣的地标。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有趣的一幕。抖音与小红书的流量,像无形的风,将四面八方的人们吹送到这里。游人如织,穿梭不息。年轻的女孩们,穿着最时兴的衣裳,在桌前,在画架旁,在他身后漫天飞舞的落叶里,摆出各种灵动的姿态。她们的笑声,像一串串清脆的风铃,摇响在这片金色的殿堂里。房馆长呢,他成了最谦和的主人,时而帮人调整一下拍照的角度,时而递上一杯咖啡作为道具,他的画架与他的身影,都成了这网红图景里最生动的背景。艺术在这里,似乎完成了一次奇妙的嬗变:从画布上孤高的风景,走下来,融入了咖啡的香气、游人的笑语与快门清脆的响声里,变得可亲、可感,甚至可以“入画”了。
一阵稍大的风过,银杏叶落得更急、更密了,仿佛一场金黄的急雨。人群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喜的欢呼,快门声愈发密集起来。房馆长站在那片金色的雨下,微微仰起头,眯着眼,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有被扰乱的微微懊恼,有看着众人欢欣的欣慰,或许,还有一丝作为这欢欣场面的创造者的自豪。
我没有再上前去打扰他。我想,他此刻或许是无心画画的,但他却在无意间,完成了一幅更大的画。这幅画,以天地为画布,以光阴为笔墨,画里有银杏的金,有咖啡的褐,有青春的斑斓色彩,更有这人世间最朴素、最热闹的烟火温情。
我悄悄地转身走了。回头望去,那一片金色的云霞底下,人群依旧熙攘。而房馆长和他的画架,像一枚小小的、深色的印章,稳稳地落在这幅盛大画卷的一角,安静,而又无比夺目。
风一刀下去,秋天已红黄相间,半肥半瘦,而花始终是宇宙的软肋。
北方的秋,要比南方好看。薄雾、细雨。叶落,花谢。空气说凉就凉。 秋雨多的时候,天气就凉得快些。但还没有到悲伤的地步。你看这落叶,生在秋日,必有它的道理。你看这行人,比我还担忧,时间的不够。我是怕秋日的落叶烧红的样子,越暖的事物,越容易失去。
总有暮光铺陈美好,抚慰跌撞的疲惫。
秋天的黄是故意的,秋天的红是故意的,秋是房馆长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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