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廷根城建于公元953年,至今有一千多年城史,算得上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
正因如此,哥廷根与其它在中世纪建立的欧洲城市有一些共同之处,整个城市被坚固的城墙围着,围墙中有很多城堡,人们只能通过几座城门进出。另外,围墙内有很多大小教堂,而且这些教堂都是城中最高的建筑。
大老远看去,你虽然看不清城里的其它建筑,但是你能清楚地看到那坚固的城墙以及众多的城堡和教堂尖塔。对中世纪的人来说,这些高耸的教堂尖塔既象征着上帝的威严,同时也指明了通往上帝的道路。
在如今的哥廷根,那些中世纪的坚固城墙早就一去不复返了,但是很久以前市民就在原来的城墙处用土堆起了一堵巨大的围城壁垒(Stadtwall)。现在,这些壁垒虽然已经不健全,很多地方已经在城市建筑中被铲平了,但依然构成了长达3公里的绿化带,筑成一条大约3米宽的林荫大道,两旁种有很多充满墨绿叶的大树。
1801年,著名的德国文豪歌德在走访哥廷根时,就与东道主一起在林荫大道上漫步闲聊。这种休闲的人文传统一直保存在哥廷根,至今这条林荫大道依然给市民提供了一个闹中取静的休闲散步以及跑步锻炼的完美场地。






现在走进哥廷根市中心,你虽然不需要通过那中世纪的城门,但是依然可以在那些通往东南西北的路标上领略到中世纪的几座重要城门:威因德门(Weender Tor);格罗讷门(Groner Tor);盖斯马尔门(Geismartor);尼古拉门(Nikolaitor)以及阿尔巴尼门(Albanitor)。





哥廷根有很多教堂,有天主教、基督教,也有一些其它新教的教堂。十多年前,我们生活在哥廷根的时候,儿子参加了著名的哥廷根童声合唱团。那时,我们跟着儿子的合唱团在这些教堂里参加了很多音乐盛会,也仔细领略了各个教堂的特殊景点。
星期日那天一大早,我一个人行走在哥廷根市中心的大街上,走在旧市政厅前的广场,情不自禁地拍了一张照片。照片背景上的双塔教堂,就是哥廷根最著名的圣约翰教堂(St. Johanniskirche)。

站在那里,看着那圣约翰教堂的双塔,我的脑海里突然涌出了很多当年趣事的回忆。
那时候,我们星期六早上到哥廷根市中心,这里总是人山人海,大街上的行人和游客都在按照各自事先的计划走街串巷,急促地寻找自己的既定目标。

可是,大约11 点钟前,一些知情的哥廷根居民都会不约而同地停下自己急促的脚步,慢慢地走到旧市政厅前的广场边,抬头仰望着圣约翰教堂的双塔。
那些第一次来到哥廷根的游客看到这种情形,都有些不解,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也都随大流,跟着大家仰望着圣约翰教堂的双塔。
这时,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到双塔中的北塔上,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中世纪,哥廷根城里的大多数建筑都是木制结构,那时城里的居民和商家都用木材或煤炭取暖烧火,因此房子里的明火很容易引发火灾。更有甚者,城里的建筑很拥挤,很多木制结构的房子密密麻麻地连在一起,一旦一家起了火,就会很快地将火灾引到其它房子,甚至整个街道。假如不能及时发现火源,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及时发现火灾,市政府就在城内最高的几个教堂的尖塔上设立了“火灾观察站”,并且聘请几位可靠的人员为“守塔人(Turmwächter)”。这些守塔人的任务就是,从高处观察全城,一旦发现火灾或者外部敌人的攻击,立即用号角向四处吹响,发出警报,提醒市民及时消灾!


圣约翰教堂的北塔就是这么一个“火灾观察站”,为此他们还在那65米高的塔上安置了一间“守塔屋(Türmerwohnung)”,守塔人一年四季都工作、生活在那间守塔屋里。
中世纪以后的五百多年来,守塔人都是职员,市政府必须给他们发工资,也必须保证守塔屋的修理建筑。就这样,一代一代的守塔人坚守在那尖塔上,一年如一日,代代相传。



1921年,市内的很多建筑设施以及防火措施都在不断地改进,市政府觉得这些“火灾观察站”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为了节约开支,市政府决定取消守塔人。
这个突然的决定得到了很多珍惜传统的市民的反对,为了平息市民,市政府和教堂最后共同决定,从此不再聘请“专业守塔人”,但可以聘请学生作为“业余守塔人”。
所谓“业余”,就是说政府无需专门向他发工资,但这位“业余守塔人”可以长年免费居住守塔屋,以这种“住房补贴”作为变相的工资。另外,这位“业余守塔人”白天无须住在塔上,可以去大学上课,只需在天黑以后守在北塔上即可。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很多旅游者来到哥廷根观光,为此专门开发了一项“参观圣约翰教堂北塔守塔屋”的旅游项目。于是,“业余守塔人”又被增添了每星期六两小时的“导游”的职责。那时,“参观守塔屋”需要收门票,为了增强“业余守塔人”的工作积极性,门票收入的一部分演变为他的“附加工资”。
2001年,我的一位学生向我介绍了他的朋友,就是当时的“业余守塔人”岳尔根(Jürgen Bartz)。于是,我们一起爬了238步楼梯,走上了圣约翰教堂北塔,参观了那里的守塔屋。






那间房间其实挺大的,中间有一张很大的床,当然还有桌子和椅子,也有电灯和冰箱。岳尔根向我们详细地介绍了他的住房,也自豪地说,他可以终年站在高处,欣赏哥廷根四周美丽的远景。同时,他可以远离城市的喧哗,享受“天间的平安”。


我发现房子里没有水龙头,只有一个水箱。他看到我在注视那个水箱,就不问自答地介绍:”我觉得这个房间几乎完美无缺,唯一的缺陷是,这里没有水源,也没有卫生间。因此,我必须自己将水箱扛上来,而且我必须往下走238步楼梯,到神父的住处上厕所或者洗澡。“



他又笑着继续说:“当然住了这么多年以后,我也习惯了,先在楼下解决一切生理需求,然后才走上塔顶。不过,有的时候我还跟一些年轻的旅游者作交易,假如他们能帮我将那个装满水的水箱扛上238步台阶,我就不收他们的门票。这些年,总有一些旅游者帮我扛水箱!”

从北塔上,真可以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在晴朗的天气,你可以看到整个哥廷根,甚至可以看到很远的哈茨山脉。








在我们离开时,岳尔根很自豪地说:“我很荣幸,能在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住在这间德国最高的学生单身宿舍。以后我当爷爷时,可以在自己的孙子面前吹嘘一番”,他的眼神中闪耀着一种“此生足矣”的幸福感!


1992年,哥廷根的一位警察Marten Bock向圣约翰教堂的神父提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建议:我是一位小号手,也是哥廷根的业余交响乐团的一员。我觉得,过去守塔人从北塔顶上吹号角,可惜现在没有人吹了。我愿意每星期六爬上圣约翰教堂的北塔,在那里吹奏一场小号音乐会。
从那时起,他每星期六上午10:45分爬上北塔,在那里吹奏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小号音乐会。



正因如此,知情的哥廷根居民都会在星期六上午11点前静静地等在旧市政厅前的广场,等待他的音乐会。就这样,年复一年,二十多年如一日!
有的时候,他还会带着自己乐队里的同事,一起在北顶上吹奏一场管乐音乐会!







2009年4月,为了纪念著名的巴洛克音乐作曲家弗里德里希·亨德尔逝世250周年,哥廷根近三百位不同年龄的专业和业余音乐家一起在圣约翰教堂里排练、表演了亨德尔创作的大型清唱剧《弥赛亚》。

那些天,Marten Bock也率领着乐队里的同事,一起在圣约翰教堂北塔上吹奏了一场亨德尔的管乐音乐会!

从2001到2005年,教堂请来了一家专业公司搭了很多支架,对圣约翰教堂的双塔进行了全面的维修工作。在此期间,那位“业余守塔人”岳尔跟被迫搬出了守塔屋。
很可惜的是,当装修工作快完毕的时候,圣约翰教堂的北塔被人纵火烧毁。



直到2006年,烧损的圣约翰教堂的北塔被重新建起。此后,消防机关指责北塔缺乏起码的防火装备,不再适合长年住人。最后,他们决定把北塔上面的空屋改建成小礼拜堂。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段延续了近六百年的“守塔人“的历史以及近百年的”德国最高的学生单身宿舍“的历史,原本因”防止火灾“而始,却因”遭受火灾“而告终,实在让人感叹。

离开哥廷根之前,我在城里走过好多街道,发现这里虽然有些店家换了招牌,但是总体来说,哥廷根与我们十几年前离开的时候几乎没变。
其实,经过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战火和灾难以后”总体几乎没变“,不仅仅是哥廷根,也是德国大多数城市的一种特点,这与国内城市的”日新月异“似乎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很多人把这种”几乎没变“看作是守旧、不求上进的表现,可是大多数德国人并不这么看,在他们看来,”几乎没变“就是珍惜传统,就是保住自己的”根“,只有保住”树根扎得深“,才能做到”枝叶繁茂旺盛“。
走在历史悠久的大学古城哥廷根,你到处都能感受到这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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