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游记》之《初出夔门》十则
2019-4-29文字:橡树 摄影:橡树、茅剑 编辑:茅剑
橡树游记《初出夔门》之《启航》 橡树(四川攀枝花) 万州一一长江边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四十年前,成为我生命的里程碑:走入这座城,十四岁的我,从此开始自立。如今整四十年过去,城日新而我渐老,大有纵然相逢却不识之感。 傍晚上船,暮色中顺江而下,因了白日的好天气,夜色中竟稀罕的现了好多星星,或明或暗悬于两岸灯火之上,容易让人产生视觉的恍惚。江阔水平,船行其中,早没了往日船小水急的颠簸。想起上次晕海治好耳石眩晕的事来,这一次,也能如此幸运吗?江涛声声,我听到了上天的应答。2019-4-7

橡树游记《初出夔门》之《白帝城》 橡树(四川攀枝花) 最早知道白帝城的名字,想必大多因了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著名诗句,不过,那时的白帝城只是作为一个地名存于记忆而已。今天,当我由隔江相望到踏进小岛,对它扼夔门而立的特殊地形和深厚的人文历史,才有了那么一点点初略的了解。 白帝城原是江边一个半岛,因三峡水位抬高百米即成孤岛。从白帝城廊桥隔江相望,想当年刘禹锡如果见此,相信他也会将“白银盘中一青螺”的诗句送给与他有缘的白帝城。 过廊桥,沿三百多级石梯向上攀登,梯步高度适脚,山水滋润养眼,一路走来并不觉累。但有老弱病残或不愿拾级而上者,景区有滑杆(两人抬的竹椅)供人选择,上山壹佰元。途中小憩,见一中年男子放下滑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支气管哮喘或初到高海拔的人,只有靠拼命加快呼吸频率来获取氧气。看他身形明显小于椅上躺着的、体态丰满的乘客,卖炭翁“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矛盾与尴尬,在千年之后再现眼前,而我终究只是个无力的旁观者。 山门有郭沫若题书的“白帝城”木匾,待真正来到白帝城大门,在清制仿明的精美门楼上,你看到的,却是五龙环绕的“白帝庙”三个字,白帝城到底是城或是庙?看门边简介并听导游解说,方知这弹丸白帝城,来历可不简单。虽说“白帝城内无白帝”,但在公元二十五年,一个名叫公孙述(字子阳)的人,还真在这方圆五公里地盘上仪式感十足地着白袍、骑白马、绕城三圈跃马称帝,自封“白帝”,改子阳城为“白帝城”,并一直沿用至今。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亲自命名的白帝城,在他死后两百年,似乎便没他什么事了,一场刘备托孤,便将君臣忠义演绎了个荡气回肠,从此以后,人们看到的便是“白帝庙祀刘贤帝”! 听到有游客形容白帝城不过“一座小山几座塑像” ,便为白帝城委屈得心慌,试想如果西湖没有《白蛇传》、没有《梁祝》、没有苏东坡,那长桥、断桥、苏堤有什么看头?白帝城里,从地上古井到屋面吉兽,从参天古榕到中国名匾、从观星亭到武侯祠、从称帝到托孤、从李白到杜甫到刘禹锡……如果你真的想了解白帝城,你会发现,四面环水的这座小山,托起它的除了长江,更有深厚的历史文化。 白帝城又称诗城。假如没有三峡激流,那流放途中获敕的李白,拿什么比“千里江陵一日还”、“轻舟已过万重山”更能抒发身心的轻快?也就更没有中国第一快诗了。寓居白帝城的杜甫,更是在短短一年零九个月时间写下了占他作品近三分之一的四百三十多首诗,其中包括被后世尊为古今七律第一的《登高》!读他老病之身写下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心中别有一番滋味。而刘禹锡也曾在这里一边感叹“巴山楚水凄凉地”,一边调侃“道是无晴却有晴”,古人如此可亲,隔着千年,也大有倾盖如旧之感。 从白帝城返船,心里想着,但愿三峡之旅,也能收获诗仙的那份轻快吧! 2019-4-8于总统壹号游船上


橡树游记《初出夔门》之《瞿塘峡》 橡树(四川攀枝花) 从白帝城后山往下,石阶迂回,比上山和缓许多。行至中途小平台,一石上大书“夔门”二字,导游说这里当然不是夔门,但却是夔门的最佳观赏点。只是那前角的最佳,早被景区摄影人日日占领,三角架上的相机望夫石样对着夔门,引天南地北游客依石而立,夔门成了真正的背景,摄影人一桩桩生意也因了这地利而兴隆。我靠近外侧,上天待我不薄,栏外有枣树的嫩芽新枝,隔江是夔门尽收眼底,绿水清波舟船竞过,也许春和景明,说的就是眼前这般景象吧! 想必自古瞿塘峡的雄险,大概一半因了白盐山的壁立千韧,一半因了滟滪堆的横霸江心。如果说白盐山与赤甲山构成了夔门的门扇,那滟滪堆就是夔门的门栓,因此杜甫说“众水汇涪万,瞿塘争一门”!这门户既要“镇全川之水”,又要“扼巴鄂咽喉” ,除了这世上最巍峨与厚重的门扇、最牢固与硕大的门栓,还布置了许多独门暗器于激流之下漩涡之中,“乱石增惊浪,长滩激迅风”,任谁,藐视这道门,便等于自取其辱甚或其命,敬畏之情由然而生。李白曾在《长干行》中拟妇嘱夫:“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鸣天上哀”。 但人之敬畏又有不同,苏轼因一日泊船瞿塘口,观滟滪堆有感而作《滟滪堆赋》,将滟滪石从众说之险剥离出意外之新。他说蜀江经千里之行滔滔而来,其意骄逞不可摧。忽遇峡口逼窄,欲纳万顷于一杯,于是江水战乎滟滪之下,喧豗震掉若万骑西来,尽与石斗,知石坚不可取,这才迤逦循石东去,相与入峡,安行不怒。读完窃笑,这东坡老,永远是我喜欢的模样。对于同样有着诗人气质的毛泽东来说,他首先是一个政治家,瞿塘峡既要雄险于诗里,也要安全于人民。于是一九五八年,他亲自批准二十吨炸药,又一个人定胜天的实例在滟滪堆的灰飞烟灭中定格。没有了滟滪堆的瞿塘峡是怎样的呢?郭沫若说“滟滪巳无堆,瞿塘仍可危。崖岸双壁立,峡道九肠回。”看来瞿塘峡,真不是那么轻易被驯服的。 从白帝城回来上船正值中午,天气继续给着笑脸,游轮就要驶入瞿塘峡了,它还会与历代文字有重叠吗?远远看见白盐山与赤甲山坚定的身影,千万年不曾改变的身影,那就是它们最坚定的回答。可是诗里的江水早已踪影难觅,什么湾湾见滩、滩滩见险、滩浅流急,我只见高峡平湖波浪不惊,船行其上如履平地,不由感叹山还是那座山而水早已不是那水了。三峡水利枢纽工程蓄水以来,库区整体水位提高百米,原本险滩密布的三峡,如今成了繁忙的黄金水道,正所谓天堑变通途。但我心中莫名现一丝失落,失落于水下的风光,更失落于那些水下的城市村落,虽然它们都不属于我,但记住它们,也是记住数百万移民的乡愁。 再见!瞿塘峡。 2019-4--8






橡树游记《初出夔门》之《小三峡》 橡树(四川攀枝花) 从巫山港换乘小游船入大宁河,一路行来,观其山势之险峻水流之曲折,方知“小三峡”三字并非浪得虚名。大小三峡山水相连,曾经被无数溪涧河流喂大的长江,如今有机会回过头来反哺它们,也许今日大宁河,才有了这般的浩荡。 虽然从色彩的丰富程度来说,春天的小三峡与秋季相比,似乎单调了一些,可四时有明法而不议,我当欣然接受它绿色的主旋律。春色已暮,山崖草坡的灌木丛中,只有一树树不知名的小白花开着,任由它的花香,将深谷的空气醺染。偶有油桐与泡桐花开正繁,瓷白粉紫的挂在枝头,云朵一样,记着我儿时初见的记忆。 水与植被间裸露部分为河水的消落带,其岩石多如斜插的书籍,层层叠叠如地球史记,只等人去慢慢解读。寸草不生的消落带其实并不单调,它会不时在有序的书列中加入一些点缀,比如来一段类似火山岩浆冷却后形成的、带着扭曲流动的蜂窝状岩石,亦或是一方被紧压到碎的临界点而似碎非碎状石块。而最令我兴奋的,却是那些峭壁上的钟乳石。 钟乳石是碳酸盐岩地区洞穴内在漫长地质历史和特定地质条件下,经过上万年或几十万年时间才能形成的。如上所说,我以前见过的钟乳石,无一不在洞穴之内。可如今在小三峡,你会不时看到钟乳石如笋如柱、如雕如塑、如禽如兽的从陡峭绝壁里生长出来,它们立着吊着、挨着拥着,成团成片连着,不知在模仿谁,是云冈石窟或敦煌石窟?想想不对,以它的年龄,应该是所有石窟都曾模仿了它们才是。 船至巴雾峡,导游说到三峡未解之谜的悬棺,因三峡蓄水大多已迁移,所幸巴雾峡还存一具。导游的话将全船人的好奇心一下点燃,顺着她声音的提示,大家一齐仰头往右边悬崖望去,向上!向上!再向上!直至颈椎后仰成直角,方找寻到那巨石上肉眼并不确定的凹槽,拍照,放大,这才见槽中确有一棺。收回望得有些酸胀的颈子,想着入土为安,早已成为我们根深蒂固的安息方式,在仅仅百多公里以外的先人们,却并不认同。他们为什么要将安息地选在百丈悬崖?棺木放进石穴并无遮挡,好象天上的星星,可以与人相互凝视,彼此却又遥不可及。如果说那是为了灵魂离天更近,为什么不选择高山之巅?且这样的选择,就拿今天来说,仍是一项费时费力费钱的艰巨工程,对于那时的人们,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无法自问自答,悬棺之谜,于我来说,惟有敬畏长存于心。 乘船游峡,最大的遗憾是山水幽而不静,机器的轰鸣与导游导购的喇叭声游人喧哗声响成一片,让人心生躁烦。如果什么时候能与三五好友徒步漫游于这样的山水间,相信定当有另一番景象。 2019-4-10于武汉楚河汉街





橡树游记《初出夔门》之《归元禅寺》 橡树(四川攀枝花) 我似乎没有专一的信仰,但这并不妨碍我以虔诚之心走进寺庙,去学着欣赏历代建筑、去努力辨认诲人楹联、去静静聆听僧尼颂经、去潜心感受佛菩萨的庄严祥和…… 第一眼看到“归元禅寺”的寺名,心中便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世间纷繁,归元即禅!据史料记载,禅堂落成于清顺治十七年(1660年),因《易经》“元者善之长也,乾元资始,坤元资生,而易行其乎其间,此万法归一”以及佛教经典《楞严经》“归元无二路,方便有多门”而得名“归元禅寺”。这让我想起少时读《中医基础学》,讲人之元气,是人体最根本、最重要的气,也是生命活动的原动力,与《易经》所说似乎如出一辙。 大多数寺庙铭牌都是横书悬嵌于寺庙山门之楣,而归元禅寺的铭牌却不同,它是仿清朝著名书法家冯家浩手迹书于六尺直匾上,字体工整,笔式雄浑。关键是直匾制式全国罕见,只有得到皇上敕赐的寺庙,才可以直书匾额,在武汉,享此殊荣的仅归元禅寺与古德寺两座。 归元禅寺从寺名到大雄宝殿、藏经楼、罗汉堂的设置,都遵循着传统佛教寺庙格局,一想就能知道个大概。但有两处,却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一是大士阁内的镇寺之宝,一尊摹刻于阁内正面左侧墙上的、唐阎立本真迹《杨枝观音像》,其线条流畅,刻工细腻。我们驻足而立,只见观音大士头戴珠冠,右手执杨柳枝,法相浑厚飘逸,情态逼真生动,庄严而又亲和,被奉为我国宗教画的代表之作。只是门口女居士强调不能拍照,留下点小遗憾。二是在维修的一座房屋外墙上,看到“应如是观”四个大字,它让我想起俞平伯先生在《楼头一瞬》中说:佛陀的经典上每每说“作如是观”,实在是句顶聪明的话语。你不当问我及他,“我将看见什么?”你应当问你自己,“我要怎样看法?”你一得了这个方便,从污泥中可以挺莲花,从猪圈里可以见净土……如今在归元禅寺,我也得了这个方便,从此遇人遇事,但愿也能从我看见了什么转到我该怎么看,从而获得身心自在。 2019-4-11于武汉




橡树游记《初出夔门》之《古德寺》 橡树(四川攀枝花) 离家出游近二十天,身心渐觉疲惫。此时距4月16日早从武汉返家只剩一个下午的时间,看看女儿做的行程,古德寺与汉口江滩默默等在那里,我在它们二者间犹豫着。也许是一念缘起,上了去江滩的出租车,却在中途改往了古德寺。 出租车将我们放到一个普通街区,望望四周,新楼旧屋林立,独不见厚墙深院古木森然、黄瓦红柱飞檐翘角的寺院建筑,更别说“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了,心想是走错地方了吗?蓦然回首身后,若不是门楣上那块不大的黑色竖匾写着“古德寺”三字,这扇夹在楼宇间、与居民小院相差无几的水泥灰院门,任谁也不会将它与寺院联系起来。它不但形似居民小院,进出同门,而且也并无什么检票道闸,只门内设一香火间,由两位女居士守着,香火钱8元、15元、36元随你选择。以一柱香作为进寺的伴手礼,倒与几年前去杭州灵隐寺相同。 来到寺内小广场,我更不能确定,这真的是一座中国本土佛教寺院吗?如果是,那大雄宝殿、藏经楼、药师殿……罗汉堂在哪里?如果不是,我又真真切切听到有中文唱经声清晰而笃定的传入耳鼓。我站在空地,目光从四周灰色建筑扫过,象扫过一片流云浮动的天空,虽没有更多的色彩,却又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单调;也象欣赏立体的浮雕,高、低、浅、镂、通表现自如,建筑的稳定感与艺术的灵动性合二为一,恰如肉身与精神的关系。广场鸽在游人间起起落落,对陌生人的投食信赖不疑,随人逗乐拍照,它自悠然觅食。我恍惚在这灰色而多姿的建筑里,良久回过神来,方记起该“收和颜而静志兮”。 “古德寺”名自“心性好古,普度以德”,观其历史并不算长,从隆希法师建古德茅蓬(1877年)算起,距今也只有短短壹百多年。1911年10月武昌起义,古德寺僧众自发救护起义军,受到中华民国政府嘉奖。1914年扩建后更名为“古德寺”,匾名由时任民国副总统的黎元洪亲自题写。在这个地地道道由中国人创建与修行的地方,如今走在寺里,你会完全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是哥特式基督教堂?罗马式天主教堂?拜占庭式东正教堂?亦或是伊斯兰清真寺?仿佛都是,似乎又都不是。这让我想起作为佛教寺院最初雏形的竹林精舍,作为第一座实际意义上的寺院,它并无任何形式可参考,有的,只是信众对佛陀的敬仰和佛陀对信众的爱惜,他们想要的,无非是一个能遮风蔽日静心研习佛法的固定场所,任何形式,都是以能最好的为内容服务为前提。如此想来,倒是我们自己被某种形式禁锢了。 古德寺最具特色的建筑,莫过圆通宝殿。初一看,这不是一座哥特式教堂吗?一大二小的花瓣劵拱门,门廊呈三角形分两层朝后递收向上,给人以浓郁的宗教神秘感。大门左右对称分布三组一大二小尖劵拱门,门上再嵌一大二小玫瑰圆窗,其柱式构造与殿顶高耸尖塔相呼应的表现手法,与巴黎圣母院、科隆大教堂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当你沿着方形殿周回廊漫步,在一组组尖劵拱门与玫瑰圆窗的光影里前行,感受廊柱坚定的力量与圆窗空灵的秀美,你可能会有着一袭长袍,模仿古希腊人在神庙缓行沉思的冲动。而当你退至稍远,看到殿顶的亭塔建筑,你又会不由自主的想,那不活脱脱一座清真寺吗?可墙面的花卉、孔雀、狮头、白象和大鹏金翅鸟、以及贝叶花饰镶拼的火焰劵门、殿顶佛塔塔林,它们又无时不在提醒着你,这些都是典型的印缅南传佛教建筑风格。但它毕竟生在中国的土地上,你看那圆通宝殿主塔刹,其刹顶极像由古兵器“戟”的图案组成, “戟”“吉”同音, “吉祥”当是众生所愿。而殿顶大小佛塔一共九座,当你站在地面时,无论从任何角度,最多都只能看到七座,正暗合了道教“北斗九星、七显二隐”的说法。不但如此,那小玫瑰圆窗的装饰,也采用了纯中式的八卦纹。等查着资料一圈看下来,你不得不心生感叹,眼前这座中西并用、多教合一的建筑结构,不但没有修成四不象的怪物,反而成了融合美的典型,成为宗教界和建筑界不可多得的一方圣地, 2013年,古德寺作为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它当之无愧。 正值下午诵经时间,圆通宝殿内,几十位比丘尼着统一绛红僧袍,在白墙白顶下双手合十,分左右相向庄重肃立于佛前,不知什么原因,有一对俗世青年男女跪在中间。听清灵的佛音从她们身体集体发出,节奏和缓,音韵和美,恰似一泓清泉,让人很快忘了一墙之外的纷繁尘世。我不敢进去,怕惊扰了她们的专注与沉静,伫立门口,照样安享由她们营造的空灵之境。 古德寺,一座颠覆你认知的佛教寺院。 2019-4-24于攀枝花










橡树游记《初出夔门》之《黄鹤楼与晴川阁》 橡树(四川攀枝花)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当崔颢登楼写下这首诗的时候,黄鹤楼大概已经五百岁了。从三国时初为吴地夏口城瞭望守戍的“军事楼”,到晋一统后官商游必于此、宴必于此的“观赏楼”,缺了文曲星的光亮,似乎都不足以名耀史册。直到唐人崔颢《黄鹤楼》一出,引无数文人墨客登楼咏叹,从此黄鹤楼的额上,才点了一颗高大上的诗意朱砂痣。 暮春时节,与M慕名来到黄鹤楼,心里刚想着门票70并不便宜,那络绎不绝的游人毫不留情的证明了我的小气。过江山入画牌坊,到庭前黄鹤小景,值喷雾开启,顿时水气氤氲,一团团薄雾从花木山石间袅袅升起,原本停在龟蛇座上的一双仙鹤铜像,顿时因了这飘渺之气而有了仙姿仙韵,让你不禁想问崔颢,谁说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排队登楼,拾级而上,楼内一层层分别展着有关黄鹤楼的诗、文、书、画及历代模型、珍藏物件,虽有些楼层因维修而关闭,但对于只能看个热闹的我们,遗憾并不十分明显。每层外廊无论东西南北,到处站满了照相的人,以黄鹤楼交错重叠的翘角为背景,留下到此一游的满足。所谓见识,总得先有见而后才能有识吧。 既然崔颢能看到“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今日登楼,喜天公作美,就算黄鹤已固为铜像,至少还有隔江清晰可数的汉阳树、芳草绿透的鹦鹉洲可赏。时光流转千年,我却自顾原地痴人做梦。站在比我整整小二十岁的新黄鹤楼(1985年迁址重建竣工)上,鹦鹉洲早已退休多年,此时不知随江水云游去了何方。而汉阳树,可否就是武汉三镇那遍街开满白花的石楠?所幸的是,大概崔颢神交了一个有权或有钱的粉丝,隔着宋、元两朝,竟为着“晴川历历”四字,在汉阳龟山上又是修牌坊又是造阁楼,将仰慕欣赏之情化着隔江守望一阁,以晴川的名义。现在想来,这晴川阁,也许早就在崔颢的诗里暗结了珠胎,而后机缘成熟,始长成北临汉水、东濒长江的武汉唯一临江名胜,世代与黄鹤楼遥相呼应。 崔颢这个铁杆粉丝就是明嘉靖年间的汉阳太守范之箴,他原本只是要在龟山东麓禹功矶上修葺禹稷行宫(原为禹王庙),谁知却对晴川之意境念念不忘。他不知是采取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或是直接奏明朝廷所为,在修葺禹稷行宫的同时,却堂而皇之将一腔热情用在了他梦想的睛川阁上。万物有灵,那晴川阁也不曾辜负他的一番深情,近五百年来,逐渐发育成与黄鹤楼、古琴台并肩的名胜,而禹稷行宫,倒仿佛没他什么事了。 比起黄鹤楼,晴川阁景区更亲民。刷身份证入园,只见满园的桂树、香樟、古榕、龙爪槐、石楠葱茏成景,或成行列于阶侧,或独撑一院绿荫,或半掩粉墙黛瓦,或枝重飞檐翘角,因了晨间少游人,更衬出宜人的清幽来。一块刻立于乾隆三十五年的“荆楚雄风”碑,黑底白字记录的,不单是当年荆楚人民的抗洪史实,更是一种精神速写!拾级不多,便是“古晴川阁”、“晴川历历”牌坊,白墙红柱、黛瓦翘角与春绿相映,自有一种清新和谐之美。相邻的“禹稷行宫”大门,不但与它同一制式,其字迹与建筑色彩搭配也完全一致。当年苏轼来游时,行宫前应有千年古柏,如今只余下一块他的诗碑,材质样式颜色与荆楚雄风相同,上书《禹柏》一首:谁种殿前柏,僧言大禹栽。不知几千载,柯干长苍苔。旁有一块大龟所托无字碑相伴。 进得“禹稷行宫”,里面不单供奉着大禹塑像,也记录着他平生伟绩,还有分布全国各处的纪念性庙堂。出行宫往后,终于来到了诗意满满的“晴川阁”,好一座临江而立的风雅楼阁! 现存晴川阁,是一座与黄鹤楼同年原址复建的、重檐歇山顶式建筑,屋顶前设骑楼,匾书“晴川阁”三个大字。楼分上下两层,沿檐有回廊相通。因山势所逼,前庭很窄,若想拍一张楼阁全景,需将身体靠栏杆尽力后仰方可。本以为能登楼一览两江胜景,无奈恰逢修缮,唯一能努力做到的,只是隔空仰望它的飞檐腾龙、彩绘斗拱、朱漆圆柱……但假若能有一阵江风,由它吹动四檐铜铃,至少还可以听到它悦耳的清音,可惜,没有风。转而试读门前楹联,有宋鐄的“灵渎走双龙,夹岸直疑银汉落;仙踪杳孤鹤,隔江但有白云来。”有程茂陔的“高阁逼天红日近;一川如画晚晴初。”带着一丝小小的遗憾,我们离开了晴川阁。 2019-4-11游晴川阁,2019-4-26记于攀枝花










橡树游记《初出夔门》之《古琴台》 橡树(四川攀枝花) 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这个与高山、流水、音乐、樵夫相关的故事,其故事载体“古琴台”,在我一厢情愿的想像中,固执地与山水间的严子陵钓台重叠,从不曾想,我们会在汉阳龟山脚下、月湖之滨相遇。站在粉墙黛瓦的小门楼前,看着门上“古琴台”三个大字,终于相信并未走错地方。 古琴台里,几株古樟的虬枝绿叶下,还真保存着一方小台。小台高出地面约三尺,四面以石为栏,栏上雕吉兽祥云、神话雅事,只一方留出通道。台中有玻璃封存的石碑,正面为伯牙鼓琴像,像已模糊,只能将就看个大概。左侧一面大书“琴台”二字,黑底金字,十分醒目。具说,此台即当年伯牙鼓琴的旧址,只是不知子期在何处听琴?这个问题还真不用我太费思量,整个琴台景区面积很小,一抬眼,在相距不足五十米的沧浪亭边,伯牙、子期已定格在执手相认的石雕里,从此,一段关于音乐、关于知音的佳话,就从春秋战国传到了今天。 伯牙自幼学习音乐,相传他最初学琴于成连,然三年未果。于是成连告诉伯牙,说他的师傅名方子春,如今在东海,能移人情。于是师徒二人乘船而去,海上旬日,日日只见波涛不见大师。伯牙顿悟,此乃先生让他移情山水之术矣,而天天面对海浪翻涌山林窅然,伯牙心中已是万分感慨,遂作《水仙操》一曲传世。这样的施教方式,让我想起王曦之书法启蒙老师卫夫人,她在王曦之书法遇到瓶颈时,同样是带着他到自然环境去观察高峰坠石、千里阵云、万岁枯藤、崩浪雷奔……引导少小的王曦之从中感受一点、一横、一竖、一捺的力量与走势。这样的教育,其结果便是成就了师徒在各自领域的大家地位。 山水给了伯牙最好的滋润,伯牙也回报山水以最美的琴音。一日伯牙从任职的晋国回楚探亲,于龟山脚下鼓琴以志在高山,忽听人赞曰:“善哉!峨峨乎若泰山!”继而鼓琴以志在流水,“善哉!洋洋乎若江河!”于是伯牙舍琴而叹:“善哉!善哉!子之听乎,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遂邀相见,乃山中一樵夫,姓名钟子期,汉阳集贤村人。时值中秋,二人因琴结缘拜为兄弟,鼓琴听曲相谈甚欢,约定来年中秋再到这里相聚。一年时间转瞬即逝,伯牙如约来到龟山脚下,可子期却迟迟未到。第二天寻访,方知子期已因病去逝,特留下遗言,要筑坟于江边,好在中秋约定日继续听伯牙弹琴。闻此言语,伯牙肝肠寸断,他来到子期墓前,凄楚地弹了一曲《高山流水》,曲罢挑断琴弦,把心爱的瑶琴在青石上摔了个粉碎,对天悲悼: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原以为知音与友谊的故事,在这种最能打动人心的悲剧处收场便是完美,但伯牙却要以另一种方式进行续写。他随即回到晋国上表朝廷,毅然辞去官爵,来到子期故里集贤村,向子期父母表白:“吾即子期,子期即吾!”,并诚恳诉说此次目的,就是前来迎接两位老人“同到寒舍以尽天年”。这一个从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仙缘之乐开始的故事,如果少了最后充满烟火人间的人伦之爱,对常人来说,总有缥缈于云端之感,美则美矣,却终不是凡人的。幸而伯牙续以这样一个温暖的结局,从而给这个故事可以生根于大地的理由。 “高山流水遇知音”,人们的注意力往往容易盯在知音上,时常学自以为怀才不遇之人,不是报怨伯乐太少就是报怨知音难求。可我总觉得,句中这一个“遇”字最为妥帖!想想在那样一个因风雨受阻的中秋路途,伯牙鼓琴,不过有感而发以逸情致而已。他以为,对着高山演绎高山、对着流水演绎流水,这世间,也只有它们才能真正听懂他的琴声了。却不曾想,在这荒野之地,居然有一个人能象同声翻译一样,快速准确又满是感情地将他弦上之音转换成汉语文字,而且还是一介樵夫!伯牙惊诧又感动,自己操琴多年,无论在朝廷在同行,习音乐的人都不少,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如子期这般懂他的音乐他的心声。这似乎难以理解,但看看今天各种规格的演奏会演唱会,你会发现,那些所谓的粉丝,疯狂又热烈的粉丝,有几人于音乐本身能够辨其音、共其情?如此这般便也释然。独自想想知音可遇不可求的属性,人过半百,方知很多人与事,只能学会在可遇不可求里得到和解,从而也得到宽慰。假如换位想一下,如果不是伯牙精通琴艺,能将高山演绎出泰山的峨峨之状、能将流水演绎出江河的洋洋之态,纵遇子期又能如何? 原本知音难遇,而我们又近乎痴人说梦般为知音设置了无数障碍。如果将高山流水故事主人公伯牙换一个讲究地位尊卑之心的人,纵然遇到子期,说不定他不但不会引以为知音,也许反而会为一介樵夫听懂了他的音乐而恼羞成怒。可见知音一词,当是纯粹的,如同我在古琴台看到的那副对联:志在高山志在流水,一客荷樵一客抚琴! 2019-5-20于攀枝花









橡树游记《初出夔门》之《笑脸春融》 橡树(四川攀枝花) 未曾到过湖北,一句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便成为我对湖北人的全部想像素材。 暮春四月,走出汉口火车站,站在因筹备世界军运会而成为大工地的武汉街头,不辨东南西北的边走边拦出租车前往武昌,颇费了一番腿脚功夫后,终于在午高峰的车流里拦下一辆。上车,用憋脚川普报出目的地楚河汉街,便与中年男司机攀谈起来。师傅是地道武汉人,一开口,“我们武汉”,那汉字的尾音便象江水一样直往下泻,听来别有一番趣味。全市的路几乎都在翻修,车行其上如山路一样颠簸,师傅一边抱怨着路(lou)心痛着车也心疼着修路上亿的钱,一边又为武汉能举办这样的国际盛会从笑容里生出些许骄傲。因我们来自四川,他说成都(dou)他去过。听他将所有韵母u都自觉改成了ou的读音,我们只有路楼不分了。他没路主动介绍,车过长江二桥,他竟为长江一桥抱起了不平,说那桥实则是万里长江第一桥,比南京长江大桥还早十年,竟因了与前苏联的历史关系,一直默默无闻。想起毛泽东《沁园春·游泳》中写到: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这一句说的不就是一九五六年,毛主席从武昌横渡长江到汉阳时看到在建的武汉长江一桥有感而发的吗?但愿主席的这首词能对他有所安慰吧! 因龟山景点密集,那天去晴川阁便出发有点早,到达景区大门,工作人员告知九点开门,时间尚差二十多分钟。看看四周,路上虽车水马龙,沿路却并无一家早餐店,幸好门旁有超市,一女营业员正在打扫卫生。进去买了面包,见靠窗有高凳条桌,便问她可以在那里坐下等景区开门吗?她满脸笑意口气温和的说:可以的。说完,又自顾忙她的去了。我和M象幼儿园里小朋友一样爬上高凳,取出水杯,对一窗高大的行道树及树下匆忙的车流行人,悠悠闲闲一口热水一口面包的吃着。只是那面包的味道,似乎比平常更香甜。 以前无论到什么地方,我基本是不会考虑当地美食,一个是钱,一个是胃,它们都不具备适应能力强的特性。但这次,在女儿做的行程里,户部巷列了专项,对于从来不是吃货的我们,随熙熙攘攘的人流一家一家看过,依然不知该吃什么好,最后还是一条武昌鱼加一钵藕汤打发了自己,虽未曾吃出什么特别,但总算是有了交待。而网红巴厘龙虾店,是女儿特嘱咐的,叫我们一定去体验一下。我向来对身形似虫的食物比较抗拒,这次,不好太扫M的兴,决定冒险一试。店员小妹热情安坐,话一出口,知我们是四川老乡,那话里话外便更添一份亲切。应我们不吃太辣的要求,她帮我们点了份炒龙虾和牛肉年糕,便笑意盈盈去招待其他客人了。等待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拿眼全场扫去,虽自信我的头上并无一根白发,但在这样的网红店,与面前清一色青春年少的食客相比,与他(她)们吃得意气风发的兴奋相比,感觉我们象是走错了地方。吃完,小妹带去前台,一路都是说不完的家常,说这上半年干了,下半年就回家。我一匆匆过客,没有什么可以温暖她的,唯有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付完钱款,她拿起一瓶碳酸饮料,我本能的说不用,她说是店里配的,非要塞到我手里,仿佛那实实在在不是一瓶水,而是她无法言说的乡情,我只有高兴的接过来,任她将我们送到门口,在彼此的笑容里告别。 离开武汉的最后一晚,住靠近古街区的兰陵路一家叫着“兰陵梵舍”的民宿,是女儿按我们嗜好提前预定的。一脚进门,听到轻声问好,循声望去,原来是着素简汉服的前台小姑娘,放下行李,手捧她笑着递上的一杯热水,那感觉,直象是到了邻家串门。核对过我们的身份证件,登记,递上房门钥匙,小姑娘的温柔,恰似汉口江滩的新柳。因第二天早上八点需打车去机场,怕早高峰出租车难打,便试着委托小姑娘帮忙叫辆滴滴。她并未多想,随即用她手机开始联系,当确认成功后,解释说明天不是她上班,怕我们联系不方便,她用我的手机将其预定车辆的司机电话、车牌号一并拍下,这细心的举动,谁说与自家儿女不同?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下楼退房,前台果然换成了小伙,同样着素简汉服,同样性格温和。在门口等车之时,也许是听到了我们的说话声,昨天那小姑娘睡眼惺松的过来招呼,晨风中看她穿得有些单薄,我几次劝她回屋,可她总说没事,直等到我们上车离去。车到机场,付钱给司机,司机说他不能收,因预定时未注明现金支付。这让我一时傻了眼,不知怎样才能将这车钱送还给小姑娘?好在女儿是从网上订的房,随即与女儿联系,几经周折终于还上。想起小姑娘对我的温柔以待,如今远隔千里,唯有祝福在心。 每次出行,见过不一样的风景,感受过不一样的人情,有些记忆也许会随时间而褪色,唯有那些陌生人给我的感动长久萦心。 2019-5-28于攀枝花






橡树游记《初出夔门》之《有个地方叫京山》 橡树(四川攀枝花) 如果我对你说,有个地方叫京山,你大概会满脸茫然,如同数天前的我。这并不能怪你,中国如此之大,县市如此之多,谁能对它们都有了解?但如果你听到屈家岭、聂绀弩、张文秋、对节白蜡、桥米……等一系列名字的时候,相信总有一个名字,曾经撞入过你的视线,而京山,就是TA们共同的故乡! 未到京山,屈家岭石器、黑陶已跨越5000年,在湖北省博物馆与我们隆重相见。这个新石器时期的村落遗址,不但在烧陶与纺织技术方面具有领先水平,其蛋壳陶器、彩绘陶器、彩绘纺轮的发现,还足以证明他们具有了相当的审美情趣,人类古文明也因他们更精彩。 一个人的伟大,我以为莫若当他离开人世许久,世俗的名利再不能与他有半点牵连之时,却仍然有人以他名字作路标,即便躺着,也要写下站立的文字,聂绀弩,大概就是这样的人。来京山第一站,便在绀弩诗社引导下全体去文峰公园瞻仰聂绀弩铜像。如果凭见山是山的第一感觉,这尊握笔沉思的半卧像,倒给了我几分邻家先生的亲近。可当你凝视那深邃的双眼,你会立即感受到一股涡流吸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探究,八十多年,他看到了什么?公园人声鼎沸,分不清哪句是他的回答。所幸文字从不辜负他,削土豆伤了手写下“豆上无坑无有芽,手忙刀快眼昏花。两三点血红谁见,六十岁人白自夸。欲把相思栽北国,难凭赤手建中华。狂言在口终羞说:以此微红献国家。”而在“当我为王”里,削土豆刀又换成了手术刀,在臆想中尽情解剖横陈于纸上的“王及其所属”。京山养育了他,而他也将其风骨及灵气回馈给了故乡,绀弩诗社成员无关职业,都在延续一代文风,以诗文抒情言志针砭时弊,如此想来,他当展眉。 如果将张文秋头上那顶毛泽东双儿女亲家的名衔拿下,她依然不失为一位中国妇女的杰出代表。虽生于山乡,却有机会从小接受学校教育,十四岁(1917年)考入董必武、陈潭秋执教的湖北省立女子师范学院,单就学习来说,这在今天也非易事。而对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革命,从1919年的武汉五四运动开始,她几乎参与了共产党领导下中国各阶段的地下斗争与武装斗争,在两任丈夫均为革命牺牲、自己两度入狱的情况下,独自带大三个女儿。如今站在她位于孙桥镇乡下的故居前,看门前那方清平如镜的水塘,一切都已风轻云淡,或许水边那棵百年对节老树,在它年轮里还记着小屋曾经的人和事吧! 说到对节白蜡与桥米,当是京山物华的代表。 产于京山的木樨科对节白蜡,为我国新发现的品种,因生长缓慢,寿命长, 树形优美,而成为园林、盆景、根雕家族的新贵,被誉为“植物活化石”和“盆景之王”。当你走进对节白蜡盆景园,一株株苍老遒劲的老树,千手观音样托起层叠翠云,大朵大朵散在春日晴空,人行其间,翠云便有了欲行未行的动感,所谓青云直上,就只差一缕风而已。有时你也会误以为走进了巨人杂技团,每一棵树,都高低错落的顶着数只青碟,各自笃定地举着、抖着、转着,从春到秋,从冬到夏…… 而京山的桥米,据说曾是贡米,想想现在的广告,“贡”的太多,并不以为然。是晚就餐于孙桥镇,米饭上桌,我总是那个最先盛饭的人。这或许是因了从小生活艰难,于是我的饮食习惯里,饭是永远的主食,而菜只是下饭的。没想到一筷入口,这米饭特有的香味便勾出了遥远的记忆,那是门前吸足阳光的新稻打出的新米用柴火铁罐闷出的一锅盼了好久的米饭味道,不用菜,一碗白饭都能嚼出类似“墨分五色”的滋味来,是那种混合了阳光、青草、雨露、野花、节气的成熟味道,香糯而不粘,劲道而不硬,以致回来这些天,每端碗,都还梦想着要是一碗桥米饭多好! 离开京山的最后一程,是游览当地风景“美人谷”,再好的风景冠上这样的名字,让人总有点不知说什么好。沿河上溯,青山夹岸,溪流蜿蜒,或滑下危石成一帘帘飞瀑,模仿素锦珠玉一样挂着;或遇石阻成一汪汪绿潭,不知今昔何昔的卧着。天上的飞鸟与水中的游鱼是这里的原住民,它们独享这方清幽,菖蒲躲在岸边石缝里,静静开着同样青翠的指状花序。如果不去探究“美人谷”的由来,这条不长的溪谷,山水幽静,真不失为一个躲避城市喧嚣的好去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当地随行老师介绍“美人谷”名称的由来。他说“美人谷”,是他亲身经历的由一个事件转换成一个故事再变成一个景区的实例。说当年有一美貌女子,因不堪忍受世人的长舌,径直跳入这溪流的某个深潭,等发现打捞上来时虽气息全无却美貌依旧,于是当地人便将这条原本应该另有其名的山谷叫着“美人谷”了。为了力证其实,他还说出了美人表姊谁谁,或许因了相近的基因,那表姊也生着相当的容貌。 世人对于人之美丑向来苛刻。长得丑吧,说那不是你的错,但如果你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了。如今巴黎圣母院被烧,加西莫多不出来,难道等着活活烧死?长得美吧,说天生一副妖孽相,娘胎带来的,有什么值得招摇?那些天生丽质的女人,也确有招摇的,她们一边被人夸着漂亮一边顶着红颜祸水的封号,想杨贵妃撒撒娇跳跳舞,不就将一代王朝弄跨了吗?就算你不招摇,来自男人与女人的唾液也总是免不了的。对于美女,男人的唾液,多半来自巴甫洛夫实验狗的条件反射,以动物的本能去意淫或直接采取行动,无果,愤而无德,便用酸葡萄法则去言之凿凿加以诋毁。而女人则不同,面对一大美女,如果没有足够的内力支撑,这种来自于同类的打击将是双重的:一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想,凭什么她美我丑?二是那美有时也会构成婚姻的潜在威胁,自信心便倍受折磨,将羡慕嫉妒恨做一番真实演绎,最轻松而有实际行动的恨便是造谣。 美女投之清流,从生命本质意义上说,与屈原沉江并无区别,人间,不是适合每一个人的人间,换句话说,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淤泥中生成一枝莲,她有选择的权利。世俗的同情与惋惜都不再是她所需,轮回中,也许她早已化为一捧清流,要不,我在上游的飞瀑上怎么看到了一道虹呢! 别了!京山。 2019-4-20于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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