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
2019-1-12元丰三年,苏轼谪居黄州。老友马正卿专程从扬州来看望苏轼,目睹他穷困潦倒的生活,便找到昔日的同窗,黄州太守徐君猷求他将临臬亭下过去驻兵的数十亩荒地拨给苏轼开垦耕种,以解决吃饭问题。徐太守欣然应允。
苏轼对于垦植这片土地很高兴,不但解决了吃饭问题,更因其在黄州城东,是一块坡地,苏轼将其地称为“东坡”,自号“东坡居士”。
苏轼真正务农了。他开始在东坡一片田地里工作。他过去原想弃官为农,没料到在这种情形之下被迫而成了农夫。
苏轼这个平素乐呵呵的大名人是有很多很多朋友的。日复一日的应酬,连篇累牍的唱和,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基本内容,他一半是为朋友们活着。
但是,一旦出事,朋友们不仅不来信,而且也不回信了。他的朋友不再理他。
虽然他的朋友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但也不愿给苏轼送去一丁点的问候,哪怕在黄州的苏轼不敢随意给家人送去问候,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闲逛在闲云野鹤中,在山野之间写出脍炙人口的诗句。
一代伟人被波上污水。所有人都站在一旁冷眼相观,无人去送来问候。这是中国史上令人心寒的一幕。

一代名士也就混迹于樵夫渔民间不被人认识。原本这很可能换来轻松,但他又觉得远处仍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只能在寂寞中惶恐。
从前那个开怀大笑有酒就饮的苏轼变了。他大多是白天睡觉,晚上一个人出去溜达,见到淡淡的土酒也喝一杯,但绝不喝多,怕酒后失言。就算他偶尔赖不住寂寞给自己的朋友写的信,也在信后面写此信看完后烧毁。
他害怕自己的文章会再次被别人利用。
他害怕自己的文采会为自己在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他真的害怕了吗?也是也不是。他怕的是麻烦,而绝不怕大义凛然地为道义、为百姓,甚至为朝廷、为皇帝捐躯。他经过“乌台诗案”已经明白,一个人蒙受了诬陷即便是死也死不出一个道理来。

你找不到慷慨陈词的目标,你抓不住从容赴死的理由。你想做个义无反顾的英雄,不知怎么一来 把你打扮成了小丑;你想做个坚贞不屈的烈士,闹来闹去却成了一个深深忏悔的俘虏。无法洗刷,无处辩解,更不知如何来提出自己的抗议,发表自己的宣言。
这是一种真正精神上的孤独无告。对于一个文化人,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
著名的《卜算子》,用极美的意境道尽了这种精神遭遇: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正是这种难言的孤独,使他彻底洗去了人生的喧闹,去寻找无言的山水,去寻找远逝的古人。在无法对话的地方寻找对话,于是对话也一定会变得异乎寻常。 像苏轼这样的灵魂竟然寂静无声,那么,迟早会突然冒出一种宏大的奇迹,让这个世界大吃一惊。

他渐渐回归于清纯和空灵。在这一过程中,佛教帮了他大忙,使他习惯于淡泊和静定。
艰苦的物质生活,又使他不得不亲自垦荒种地,体味着自然和生命的原始意味。 这样精神上的孤独,对于苏轼这样乐观的人来说是残忍的,但也就是这种孤独铸就了他的成就。
正是这种无法告人的孤独,使他在精神层面上更达到了一种境界。
他在孤独中思考,脱离人世的喧嚣。他在山水中徘徊,在英雄古迹前面思考人生的意义。

在山水之间,更蕴含着人生的意义。在山水之间在江河之间,他寻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在黄州的苏东坡脱离了以前的繁华与功名。在山水之间,在朴实之中。进行了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使他的精神层面获得了一次蒸馏和升华,他真正的成熟了。
正如许多大家一样,在灾难和寂寞当中他没有被打倒,而是勇于再生。

褐红色的陡坡直逼着浩荡大江,坡上有险道可供俯瞰,江面有小船可供仰望。这里就是苏轼的赤壁。
借赤壁的雄奇景色和历史英雄的丰功伟绩抒发其功业无成的借赤壁的雄奇景色和历史英雄的丰功伟绩抒发其功业无成的感慨。
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都标志着他这种成熟已经达到顶点。
人生的不幸往往是诗人的大幸。正如苏轼他从黄州之行中完成了彻底的蜕变。
从开始的苦闷失意到乐观旷达,待到最后的了悟人生。

黄州是苏轼的苦难,也是苏轼的凤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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