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山夜话75                婚姻的演变和社会作用 作者：吕迎晨       我是个喜欢清静孤独的人，不喜欢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环境，但这也不是绝对的，红尘中的人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适时地热闹一把，与三五好友搞个聚会，也是一种调节和释放。我们中国人大都喜欢热闹，不管什么场合都像黄河壶口瀑布那样欢腾不息，弄得人神经紧张，感觉麻木，十分疲劳，这样的热闹，我就不太适应。     最近连续参加了几个朋友孩子的婚礼宴会，大吵大闹大唱大跳的场面把我的五脏六腑翻腾了好几个过，只感到震荡颠簸，好像船在海上遇到了暴风雨，好歹靠了岸，人却奄奄一息了。     回来就想，一个婚礼就把人折腾到这个样子，也够狠的了！本来是个庄重典雅的事，民间却把它玩得这样庸俗不堪。看前苏联青年人的婚礼，新郎西装笔挺，新娘婚纱洁白，双双到纪念碑（或烈士纪念碑或历史纪念碑）前献上一束鲜花，以示今天的生活是历史的承续，感恩于历史和先人对现实的开辟和付出，接受亲人的祝福或教会的证婚，再举办一个舞会，婚礼典雅大方，健康浪漫，会给当事人的一生都留下十分美好的回忆。     礼仪本来是一种仪式，它的作用是表示对所要做的事情的郑重态度，越是被看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礼仪就越隆重，目的是引起人们的敬畏和珍重。国家有国家的礼仪，如封禅大典，祭祀开国先祖黄帝轩辕，往往规模宏大，耗费甚巨。但那都有严格的程序和规定，经过周密的策划，不可随意发挥的。民间有民间的礼仪，这种礼仪往往因地域有别，风俗不同，同样的事情，礼仪却千差万别，而且还可根据条件随意发挥。这就麻烦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有他的路，你有你的道，随意加码，任意发挥，互相攀比，让人无所适从，逼得人走投无路。好事都能整成坏事。      就说结婚礼仪吧。婚娶当然是大事，隆重一些，庄重一些是当然的。但我们的婚礼，变成了大吵大闹，酒山肉海，大肆挥霍，装富炫富，有些地方农村则变成了钱财要挟，充满了污秽的性发泄的胡闹，一片狼藉。

     不必讳谈“性”。结婚当然是性的结合，（鲁迅就刻薄一点了：他说“婚礼是性交广告”）。而性关乎到生育。是家族群体，乃至社会的关天大事，所以传统的婚礼祝福都是祝愿早生贵子，多子多福。这无疑是十分美好的祝愿而不是性的调戏。      性关系是所有物种都有的关系，是上帝设置的物种复制自己，延续后代的本能。上帝设置性功能的目的是生育，但生育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生育后还要有一段艰辛的哺育过程，于是上帝又给生物设置了性关系的愉悦诱惑和潜意识的不可割舍的母爱意识。于是，两性关系成为性的双方不顾痛苦艰辛的后果舍命追求的事情。两性关系由个体关系提升到群体关系，再由群体关系演变到社会关系，婚姻才应运而生，它不是与始俱来的，是人类社会的产物。其他生物也有两性关系，但没有婚姻，这是因为它们没有人类意义上的社会。因此，性关系是生物学的概念，婚姻关系是社会学的概念。      在人类社会的早期，两性关系还没有演变成现代意义上的固定的婚姻，只是一种部落的群交形态，人类学家称之为“母系社会”，即“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的社会形态，无论东西方，都能在传说和记载中找到这种形态的佐证。基督教《圣经》中记载，耶稣的生母马利亚在没有任何男人与她接触的情况下生下了耶稣（圣子），就说明了那时还没有固定的婚姻。中国也有这样的传说，《诗经·大雅·生民》记载周人祖先后稷为姜嫄所生，而后稷的父亲是谁却无可考，姜嫄是“履帝武敏歆”（踩着天帝脚印上的大脚趾有所感）而怀了孕，其实是野合而生。礼教是后世产生的，按礼教标准，这种无婚而育是不光彩的，须要为尊者讳，于是就要为他们的产生编造神话，使其具备合理性。但这就从侧面说明了人类的婚姻和婚姻的固定化不是从来就有的。，婚姻之前，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因此，婚姻是社会发展到一个历史阶段的产物。 婚姻关系除了两性关系外，还包含了许多社会内容，那就是社会利益，即社会地位的走向，社会财产的占有和分配，国家政权的存废等。但婚姻衍生出的这些内容已经远远超过生育复制本身，超过了延续后代的自然初衷，按着上帝的初衷，婚姻基础应该是两性的愉悦，即爱情。所以马克思恩格斯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但纵观社会现实，我们能找出多少纯粹的“道德婚姻”？而以黑格尔的哲学观点看，则“存在的即是合理的”，只要是一种存在，就要得到法律的确认，就要受到法律的保护。法律不管你这个婚姻是不是社会学意义上的“道德婚姻”。

     其实，严格说来，“婚姻”既是一个社会学概念，它就不可能是纯自然的两性关系，它是一种利益的维系。所以马克思的“道德婚姻”是不存在的，所有的婚姻，都是被社会利益绑架的婚姻。如果说，爱情是婚姻关系中最“道德”的因素，那么判断一个婚姻是不是马克思所说的“道德婚姻”，也只能看爱情在婚姻关系中所占的比例和含量了。最道德的婚姻是有爱情伴随始终，最不幸的婚姻是被利益绑架的婚姻。     婚姻既然是人类社会发展后才产生的，那么，什么叫“婚”呢？婚者，昏也，何为昏？黄昏也。上古的时候，人们以部落的方式生活，以血缘关系组成部落，部落内部群婚是近亲结婚，人们很早就发现近亲结婚“其生不繁”。需要与别的部落通婚，但部落间大都是利害冲突，争夺生存空间，沟通不畅，而且，对方的女人也是他们的重要生产力，不能随便让给另一方，那么男女的结合怎么办，只有抢，伺机抢来。大白天人家有戒备容易发现，就选择黄昏时人家累了一天放松戒备的时候去偷抢，古人的概念简单，喜欢同音借用，于是把这种男女结合的抢婚就叫做“昏”，为了区别，加上个“女”字偏旁，成为“婚”。但被抢的一方的男人，也需要女人，他们也得抢，可这样抢来抢去，危险性大，成功率低，还容易造成伤亡，既然双方都需要女人，为什么不和睦通婚呢？和睦通婚，成了亲属关系，还能少发生冲突，结成部落联盟。有了这种通婚关系的两个部落，都到对方去迎娶女人，那么，已经嫁到对方的女人，就是刚刚再从这个部落嫁到对方女人的姑姑辈，身份是婆婆；对方的男人，就是刚刚嫁到对方女人的母亲的兄弟（她的母亲是从这一方嫁过去的），是她的舅舅辈，现在的身份是公公。所以，古代媳妇把公公婆婆叫“舅姑”，唐诗有“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指的是新婚媳妇在新婚的第二天要拜见公婆，而不是拜见现代意义上的舅舅，姑姑。      两个部落或者两个集团的联姻，自然带来利益的共享或是仇怨的抵消，联姻便成为社会的“正能量”。中国汉朝的时候，匈奴不断南下，战争不断，战争的双方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亲”便成了无奈然而却是消弭战争最有效的选择，用这种方法消弭战争代价也最小，但它牺牲了个体当事人应该有权享受到的“爱情”，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但采取这种婚姻形式的手段却是大道德，因为它消弭了战争，带来了和平，使百姓能在和平的环境下繁衍生息。在个人的遭遇上，我们可以同情嫁给匈奴的王昭君的不幸，在国家层面，我们却应当赞赏汉朝当时的和亲政策。和亲完全是一种政策需要。对于当事者本人来说，没有什么爱情可言。国家和国家之间，往往把婚姻当做一种政治手段，当年的欧洲王室之间，也是常常靠婚姻维系国家关系，一个国家的王后，往往就是另一个国家君主的妹妹。中国在春秋时期也是这样，例子太多，举不胜举。中国社会的裙带关系，和王室之间的通婚一样，也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民间的利益共同体和国家间的利益共同体只不过是规模有所不同而已，都是利益对婚姻的利用。

    婚姻在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区演化成不同的形态，在中原和北方，婚姻中的女方被看成是依附的一方，嫁给男方要依靠男人过日子，所以《孟子·齐人有一妻一妾章》中，妻对妾说：“男人者，可仰望而终身也”（男人，是要终身仰仗他生活的），这种观念是中国大部分地区婚姻的基本观念，故民间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说法，反映的是男权社会的婚姻观。但也有少部分地区和一些少数民族与此相反，男人依附于女人，比如侗族，男人结婚要“嫁”到女方的村寨，村寨中从村长到家庭都是女人当家作主，生产劳动也都是女人的事，夫妻生了儿子将来要嫁出去，如果不生女儿就没法传宗接代了，将来也就成了孤寡老人需要全村为他养老了。男人的社会和家庭作用，也就是传宗接代的一个环节而已。     中国社会现在成了一切向“钱”看的社会，金钱“撕去了一切罩在人们头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共产党宣言》语）社会性，时代性在婚姻上就有了更为明显的表现，“爱”在婚姻中可以忽略不计了，一切都牢牢打上了金钱的烙印，在婚礼中“闪亮登场”的，其实不是男女新人，而是金钱。这无疑把婚姻变成了买卖，把当事者变成了商品，爱情被搁置被冲淡，被无视，甚至被废弃，那么男女相悦从而结成夫妻的最基础最本质的东西没了，今后的婚姻的延续，只能靠财产的占有如何来保障，使婚姻一开始就埋进了危机，中国古代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互敬互爱，举案齐眉，男耕女织，共渡难关的温馨的夫妻关系荡然无存了。      我无法道尽人间万象，现代婚礼在一场大吵大闹，恣意挥霍之后，还能有多少传统婚姻的遗留？但婚姻是随着社会的演变而演变的，生存的方式改变了，婚姻的形态也必然要跟着改变，不必留恋原来的样子。将来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让人类学家去研究吧，我没时间去操那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