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腊梅
2025-12-13大雪时节,凤凰城初雪悄然而至。
碎雪敲枝的清晨,青龙湖畔踏雪寻梅。
雪是冬的独白,落得那样静,那样白,仿佛要将天地揉成一片素笺,抹去所有色彩的痕迹。唯有庭前那株腊梅,偏用一树金黄,刺破这苍茫的留白,在寒风中写下生命的偈语。
细看那花,瓣如凝脂,蕊若金粟,在雪幕中轻颤,似在低语。风过时,雪粉簌簌而落,覆在蜡瓣上,却压不弯那倔强的枝。偶有雀鸟掠过,惊起几片琼屑,便见满树金蝶翩跹,抖落一地碎玉与流香。这香,非兰非桂,清冽中带着三分孤傲,七分冷艳——它不似春花的甜腻,而是以寒为引,以雪为媒,将一缕幽魂,沁入行人的衣襟。
鹅黄的花瓣裹着薄雪,像被冻住的星子,颤巍巍缀在褐褐色的枝桠上。雪粒簌簌落下来,沾在花瓣边缘,融成细巧的水珠,又顺着花瓣的弧度滑下去,在红墙的砖纹里洇出一点湿痕。
老枝虬曲,托着簇簇繁花,倒像是把整个冬天的暖意都攒在了这枝头。风过处,暗香浮动,清冽得像少年时推开教室窗棂闻到的第一缕春息。
忽忆起王阳明“岩中花树”之问: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既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原来这腊梅早将风骨参透——它不在暖春争艳,偏在寒冬独开,并非与世格格不入,而是以最凛冽的姿态,唤醒沉睡的灵魂。它的美,是向死而生的决绝;它的香,是穿越时空的偈语。
红墙之下,忽然就想起了十六岁的冬天。也是这样的雪天,校园西墙的腊梅开得泼泼洒洒,我们踩着积雪跑过,校服的袖口蹭到花枝,雪沫子和花瓣落了满身。
同桌的女生折了一枝最盛的,偷偷插在我的笔袋里,墨香混着梅香,在作业本上洇开温柔的晕。那时总觉得日子长,像这腊梅的花期,以为会一直这样热热闹闹地开下去,却不知青春的芳华,原也如这雪中梅,惊艳过后,便只剩暗香绕梁。
如今再站在梅树下,雪还是当年的雪,梅还是当年的梅,只是伸手抚过花枝的指尖,已添了几分沧桑。
那些并肩走过的人,那些说不完的话,都散落在岁月的风雪里,唯有这腊梅的香,还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雪落在眉骨,凉丝丝的。我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它在掌心轻轻一颤,像一声温柔的叹息。
暮色渐浓,雪又开始纷纷扬扬。那树金梅在雪雾中若隐若现,恍若一位执笔的仙子,正以枝为毫,以雪为墨,在天地间书写一首无字的诗。而每一瓣落下的金黄,都是诗行里最温柔的韵脚。
原来芳华虽逝,美好却会像这梅香,在时光里酿成更醇厚的模样,只要回头望,便依旧能看见那年雪地里,一群少年笑着奔向花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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