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本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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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日 2018

美食琐谈之:咸菜疙瘩与薯面条儿

— 原创 —

文/辛本亮

要一个来自山村的农家孩子数道家乡的美食,尽管他回味起来齿颊留香,描述起来眉飞色舞,恐怕听者也难明就里:不是人家的理解力差,实在因为穷乡僻壤里不只不会有真名菜雅吃,单就原料粗糙、做法原始一条,农家菜的口味恐怕就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事情往往有出人意料处:偏偏就是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庄户小菜民间小点,甚至只是老母亲熬的一锅粥、切的一盘辣菜疙瘩,就足以让农家子弟吃得身高力魁,有力气扛得起艰苦的日子。甚至,当他走出山沟沟那曲曲弯弯的小径,无论以后走多远,或者品过多少天下美食,他都不会真正丢下家乡那也许粗糙的美食记忆。

咸菜疙瘩

咸菜疙瘩,又名辣菜,乡下老家多用芥菜的块茎腌制而成,习惯上,我们把所有农家腌制的咸菜一概是叫做咸菜疙瘩的。

本来呢,我以为,咸菜是只有中国人才吃的,外国人根本难以理解这简单而又朴素的美味。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韩国承办了23届奥运会,随着五环旗在汉城的飘起,韩国的特色咸菜——韩国泡菜便名扬天下了。据说,如今的韩国人把泡菜的生意做到了世界各地,每年韩国泡菜的出口额就可超过一亿美元。

中国的咸菜似乎一直不登大雅之堂,这在注重美食文化的中国人看来只能算作陪衬和点缀的“小菜”,似乎只有困难岁月里才有它的一席之地。即便是传统久远、名重国内的四川榨菜,似乎也没有多少辉煌的业绩可言。这是四川榨菜的悲哀,亦或是中国美食文化的不争和不幸。

家乡的咸菜有许多,譬如腌辣菜、腌辣椒、腌韭菜等等,方法相类,无非是为了存得久一些,吃的时日多一些。有几样东西值得一提:山区用柞蚕的蛹腌韭菜,据说是咸鲜脆爽,口味绝美,我因为自小怕虫,一次也没敢尝试,说不来。倒是海边的渔家用乌贼的黄或是白鳞鱼腌制辣菜,不独没有鱼腥味,而且辣菜色泽黄中透亮、口感爽脆适口,吃着有味,嚼来有声,算是咸菜中的一绝。如今石臼有一家冷藏厂依然用此法腌制,只是地产的白鳞鱼已不多见,引进的白鳞鱼质量终究差一些,辣菜的品质多少受了些影响。

咸菜虽是小菜,也要腌制得法:腌咸菜的水要一次放足,中间不可加水,更不可使雨水进入;咸菜要经受长期的日光曝晒,才会有好的口感和味道。食用亦有讲究:譬如切辣菜,一般宜纵向改刀,切成阔可7、8分、厚可4、5分的长条,这样口感才好。

咸菜亦有做得精致的,京冬菜即是一例。清末,日照涛雒镇有一家老字号“裕源”,采用地产大白菜闷制冬菜,堪称一绝。产品远销省内外,并作为贡品进贡清廷,被称为“京冬菜”。

京冬菜的制作,采用大白菜手工切成细丝,经过晾干,加酱油、绍酒等闷制,生产的冬菜条索细匀紧致、色泽金红泛亮、酱香浓郁、口感柔韧,名重一时。上世纪中叶,日照酿造厂恢复生产“裕源”京冬菜,后来厂子迁到富阳路,产品更趋于精细,品类亦繁,百年老字号,愈加焕发光彩。

——说到咸菜,我总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去镇上的学校送咸菜的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镇上的联中读书。黄墩镇,这个被“誉为”日照的黄土高坡的僻远乡镇,因为年年中考落后,决心选拔全镇的学生,调集全镇的名师,举办所谓的“尖子班”,以甩掉落后的帽子。于是,这一年,我挑起了上学的担子:一根一米来长的竹竿,一头,拴着网兜,网兜里装着母亲为我备下的煎饼,一头挂着书包,还有一个小网兜,装着盛咸菜的“钢精”饭盒,步行5、6里,到镇里的中学读书。

“尖子班”的生活是艰苦的:每日干煎饼、凉咸菜、一缸子热水;散了晚自习,要到一里多远的宿舍睡觉。说是宿舍,其实就是邻村的一间废置仓库,一排红砖,摞了三层,中间堆了沙子,上面垫了麦穰、铺了竹席,搭成地铺。

我虽来自农村,家庭不富裕,但相对来说,家里的日子还好,加上在家排行老幺,父母兄姊格外看顾,所以,我自小并没吃过什么苦。如此紧张清苦的日子如何受得起?于是,在那个寒冷的冬日,我终于熬不过,决定放弃“尖子班”的机会,回村里的联中就读。

和我一起熬不过的,还有同村的两个、邻村的两个。五个人回了家,都受到了来自各方的批评。说来说去,无非一句话:吃不得苦,成不了人。我终于觉得理亏,放下回村的念头,重新挑起起了求学的担子。

后来的日子,还是那么艰苦。然而,从那时起,每到镇上逢集,母亲都要到学校来,送来我爱吃的咸菜:肉丝炒芹菜。

肉丝芹菜,这个今天的孩子也许看都不看的菜,那时候却是我的最爱。别的同学带的,多是辣菜:炒辣菜丝或生辣菜条。我因为自小不大喜欢这玩意儿,母亲每每为此犯难:带一回咸菜,要吃一个周,别的菜容易坏,只有辣菜放得久。于是,母亲尽量趁着赶集的日子,炒了芹菜肉丝,送到学校,以使我一个周的艰苦变得短而有盼头。

这样的艰苦日子持续了一年,终于,我顺利通过中考,成了那年全镇初中仅有的两个中专生之一。此后的艰苦日子虽然依然不少,但,想起母亲用包袱裹了一层一层送来时依然温热的咸菜,我的心里便觉得温暖。

是的,温暖。这温暖,这回味起来也许酸涩的温暖,是农家孩子最能体贴的细腻感触。

薯面条儿

事实上,那时的农家孩子,大多在面对如今看来也许无法承受的清苦时并不自知。是的,一切都那么自然,你这样,别人的日子亦如此,大家都对美好的日子满怀着期待与憧憬,一切,都在这期盼中变得可以轻松面对、甚至终成美好回忆和巨大精神财富了。

当然,这样的不自知,还需你有一个慈爱而手巧的母亲:她能把普普通通的棉麻衣服缝制得十分熨帖、把简简单单的农家饭菜调制得有滋有味儿。

我的母亲,便是这样一个手巧而慈爱的人。

二三月,起春头,是农家青黄不接的日子:过冬的萝卜白菜吃得差不多了,口感也不再好;菜园子除了纤弱的蒜苗、至多有那么一畦两畦的菠菜:贴地长着,还没放开,这是一般舍不得吃的;韭菜刚刚冒芽,离割头刀韭还有些日子;“自留地”里偶然有一垄两垄葱,开春刚长出不及半拃的芽,也绝对当不得菜,只能用于调味。因此,起春头的农家生活似乎变得更加单调而枯燥。

于是,母亲便想着法儿调整食谱、改换口味。

我们这里是红薯产区,薯干,我们叫做地瓜干的,是我们的主要粮食:煎饼是它,杂合饭用它,似乎,一个薯干,你很难吃出什么花样来。母亲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只要用心调制,再粗的粮食,也能做出不一样的口味来。

——薯面条儿,便是母亲精心制作的诸多食品中的一种。

说起这制作薯面条儿,那可一点都不简单。首先,是和面。薯面淀粉含量高、蛋白质含量低,因此,用薯面做成面条,粗而散碎,口感差、不劲道。怎么办?母亲有个窍门:用榆树皮的液汁和面,面就变得滑爽而有弹性了。

关于这榆树皮,农家是一直视为宝贝的。相传,很久以前,没有护发素,农家女便用木梳沾了榆树皮的汁液梳头,于是,头发便乌黑发亮,光可鉴人。

——用榆树皮的汁液梳头我没见过,用它做成的薯面条儿,我倒确确实实吃过的。用榆树皮浸水、和面,拿专用的“面擦子”擦成细长的粉条状的薯面条儿,放在锅里蒸熟,取出,用凉开水过一下,沥干水分,晾凉,放在一边备用。

面条做好了,下一步是做汤了。做汤的原料很简单:蛋皮、嫩菠菜。先说蛋皮:将三两个鸡蛋加水、淀粉调成很稀的糊,备用;大铁锅烧热,加入少量花生油,滑锅,然后,将调好的蛋液沿着锅边顺次倒入,并迅速用铲子刮匀,摊成很薄的饼。然后,微火烧至蛋皮两面金黄,蛋饼便成了。取出,切成阔可一分、长五、六分的细条备用。

过了冬的菠菜还未返青,厚敦敦的叶子透着紫红、筋脉分明,这时的菠菜营养充足。将菠菜择好、洗净、烫生,菠菜就变得绿油油的,十分水灵。挤一下水分,切成寸段,备用。锅刷净,烧干,加花生油,用葱姜末爆锅,加水。待水开,将蛋皮、菠菜投入,加适量盐,汤便做好了。

吃的时候,把面条盛在碗里,盛上蛋皮菠菜汤,薯面条儿滑爽微甜、汤清鲜适口,那滋味,甭提有多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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