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
+ 关注 已关注 相互关注
6月22日 2018

【原创】雪化飘处是吾乡

 方圆二十里,周边七八村,上下三十年,一群六零后。特定时段、特定地域、特定群体。底层小人物的《史记》。

乡村往事22: 雪 花 飘 处 是 吾 乡 秋实

  微信上传来朋友们的消息:老家下雪了。2018年的第一场雪正在飘洒着。透过窗外,遥望南天,不禁勾起了我对故乡的冬日与雪景的深深怀念。

印象中童年的冬天要比现在冷很多,雪来得早,下得也大且勤。深秋才过,刚刚消闲的农人们站在大门外的场头上长舒口气,向四周极目晀望,领略着秋后大地的那种高远和空旷。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叫:“快!看!下雪了!”我们顺着说话人手指的方向,远远望去几十里外的东山之颠,隐隐约约的就像两个弧形的窑顶,上面早已白雪皑皑。

冬天要到了,生产队安排着过冬的农活:担玉米杆的,砍干草的,刨茬子的,秋耕的,跟在牛屁股后打土疙瘩的,出牛圈的,掏茅瓮的,拉着平车送粪的。男人们有请了假盖猪舍的,有割荆棘备柴火的。妇女们三三俩俩凑在一起,有纳鞋织袜的,有赶制冬服的,有给破棉被补窟窿添絮的……大家都在紧张地做着越冬的准备。 座落在沙焉沟的季节性的联村小煤窑又生产开了,平时静寂的沙焉沟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热闹非凡。煤场上倒着一堆堆刚出的炭,用粉笔在炭块上标记着各户的姓名。庙场坡上经常有担炭的人川流不息大呼小叫。

一切还未完全就绪,老天己等不急了。早晨就阴森森的天气,到了中午天色愈加黑暗而低沉,冷风嗖嗖地吹在人身上,吹在人脸上。在阵阵寒意中,雪花来了,象孩子们吹撒的蒲公英,慢慢地旋转着、旋转着,飘落了下来。它轻轻地,轻轻地粘在人的脸上,粘在人的手上,凉爽爽的舒服极了。 渐渐地雪越下越大,如一片片飞洒的梨花,忽散忽聚,飘飘悠悠,密密麻麻地飘下来,地上开始发白。天空像挂了帷帐过早地黑下来了,眼睛看不清了,但感觉雪似乎下得更大了,犹如一串串柳絮伴着寒风向人扑面而来,只要屋外待一小会,头和肩膀上立刻就是雪白的一层。风雪之夜行动不便,大家都休息得格外早。窗外雪还在下着,下得那样安静,无声无息,生怕惊扰到人们的美梦。而当你凝神细听,又分明有细细的沙沙声传来,像是在窃窃私语,又像是在小声地哼唱。我们在听雪中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开门,雪早已不知啥时停了,地上的积雪足足有十公分左右。门阶上白了,院子里白了,大门顶白了,墙头上白了,花池白了,柴火垛上白了。扫帚已扫不动地上的积雪,无耐中用木锹先铲出一条窄窄的小路来。耳门外的猪舍、鸡窝,磨盘上下,全是厚厚的积雪。开了大门,胡同里白了,场里白了,老槐树也像一个满头白雪的雪人,枝枝杈杈上全挂了雪。放眼望去对山的庙场上、后洼坡、南枣洼等全是白茫茫的世界。大地白的一尘不染,纯朴而又自然,让人们忘掉了一切的繁琐杂务,忘掉了一切的烦恼忧愁,心里一片纯净,一片空明。 底头院的武如意,光着头,红鼻子下吹着寒气,早已急急火火地从巷坡里铲出一条小道来。过道院的董万花用竹扫帚使劲地朝厕所扫着道。各户的开门声响起了,紧接着锹的声音,扫帚的声音,主人的感叹声,邻里的交谈声。树梢上群鸟的叽喳声,地下的鸡鸣声,狗叫声……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寂静的小村庄瞬间喧闹起来。

早饭正吃着,大门外突然人声嘈杂,吵吵嚷嚷。我急忙放下碗出去看:原来是大院里的老莲香和春管两口子干仗。不知道为什么老莲香躺在雪地上,要往没有花栏的董士民家院里翻。年轻的福喜抱着她的头,村干部由炳荣拽着她的脚,老莲香挣扎着哭哭喊喊。村里人下雪天正闲着烦,都赶着来围观。老殿福头上戴了个烂棉帽,录喜老爷爷身上穿着他的翻毛破皮袄,韩玉珍腰间扎了根白腰带,韩老婆子把裤脚头用黑布绑起来,小脚的洪志娘拄着个拐仗摇摇晃晃,龙喜舅把双手交叉揷在袖管间。华洪文的西式黑棉袄胸前插根水笔杆,华洪俊还是的那套蓝涤卡衫,华洪长围了条围巾为他的长脖子遮挡风寒。小个子黄玉在人圈外急得来来回回找旮旯探头望。人越聚越多,大的小的,男的女的,村里的七八条狗也跟在主人后面在人堆里乱窜。大伙儿有劝的,有评的,也有的说:“放开!不要管,让她往下翻!”最后老成文出面,在他的一顿训斥声中才总算收了场。

看热闹的人们余兴未尽,又都聚在了过道院里。地上站的,炕上坐的,把个小窑洞挤得满满。大家还在议论着刚才的事,并由此及彼,越扯越远,海阔天空地侃了起来。那时候我还不到入学年龄,正是无所事事,于是便也悄悄地凑了进去。刚进门,邻村老爱来村西头窜门的一个光棍汉,就亲切在我脸蛋上捏了捏。 这一捏不要紧,我立刻便朝着他说:“哎,我想来了,村西头的一个小毛孩,人们都说长得像你。” 话刚说完,“轰”得一声,满窑人全笑了。 光棍汉顿时满脸通红。我也愣了,一时莫名其妙。 笑声过后,光棍汉问:“你听谁说的?” “我大姥姥呀!”我说。 “小孩子家,就是瞎说!”老黄玉朝着我训斥。 “就是真的们,我看也像。”我不服气地申辩。 屋里又是“轰”得一片笑声。 “快滚他妈的一面去!”光棍汉火了,大声地朝我说。 我一看闯祸了,也赶快往外跑。但心里总是想不通。——不就是个长得像们,有什么好笑的?又何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呢!

太阳出来了,照在积雪上闪闪发光,看着十分的刺眼。天空湛蓝,阳光明媚,但气温却在不断的下降。早上醒来窗玻璃上冻着一层冰花,那真是一组鬼斧神工般的奇异景色。有的像羽毛,有的像小草,有的像树叶,有的地方层峦叠嶂,如高峰深谷。起床后的我常常不愿下炕,爬在窗前静静地感受着这大自然的神韵,领略着扑面而来的清凉,等待着外祖母的早饭。火里添了一铲新炭,灶膛里顿时“嘭嘭嘭”的直响,振动着窗纸也在激烈的抖动。蒸笼急速地升腾着热浪,一会儿屋内便被蒸气充满,甚至模糊了人们的视线。冰水从窗台上流下,窗花在热气中渐渐地融化、消亡。在窗前玩的时间长了,手脚冰凉。然后赶快爬到炕后,手脚伸进已叠起的被子下暖着,鼻子里闻着阵阵饭香。寒冬中的热炕是那样的温馨,令人终生难忘。

河底沟的水上结了厚厚的冰。把一块木板下钉两根铁丝,那便是滑板。人坐在板上,两手中用小铁棍撑着推行。我坐在大哥的腿上,旁边还有保长、瑞琪他们一班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孩子。我们从沟后向前滑溜,再从前沟向上游艰难地挪行,间或还要有人下来再推一把。如是反复,尽情地折腾,虽是严冬,但浑身发热,并不觉得冷。遗憾的是河面短且又窄,窝窝囊囊,不能尽兴。

入学了,再不能懒炕。天蒙蒙亮就要起床,背着书包从后墙上拐弯,上一道小坡,崖浮上的风总是那样的刺骨。进学校前需下一道砖坡,我至今搞不明白,村里人从哪里搞得那些褐色像铁块一样的地砖,又硬又滑。尤其是雪天,走上去需格的小心。校院里的雪是全村堆得最快的,一会儿满院的雪就会变成几个有鼻子有眼的雪人。同学们一个个小手冻得通红,但还不忘抓一把雪互相追赶着打雪仗,或几个人摁着把雪往人脖子里灌。教室里也成了雪团挥舞的战场。门前的一个铁炉子,值日生正在升火,浓烟滚滚。早晨最冷,火炉又最不凑劲。两手冻得书都不想拿,脚上的布鞋更不中用。雪天布鞋底经常是湿的,上一冬天学下来,一不注意脚上就会有冻疮。冻疮先是硬块,慢慢的就会溃烂化浓,晚上和袜子会粘在一起,睡前脱袜便成了每晚的一道难关。为此外祖母为我们兄弟俩专做了两双夹着牛毛的暖鞋,从此摆脱了冻伤。

村后的水洼里,两口井边上经常是结着厚冰,吊水时令人心惊肉跳,两腿打颤。水洼坡是条红土坡,太阳一出,雪稍有融化便又粘又滑,所以每到冬雪之后便灰渣垫道。早晨大人们挑着水,喘着寒气,一步步从坡上慢慢爬行,回到家里水桶边往往会结一层薄薄的浮冰。

冬天农活是少了,但农人们也并不闲着。电影《青松岭》中钱广有话:吃粮靠集体,花钱靠自己。人们趁着冬闲做点小手工副业,攒几个买盐倒醋的小钱。山坡上到处有踏着积雪割荆条的。半夜了外祖父和二舅还在下侧窑里编着笼、筐。村里也有做粉条、豆腐、灌馅糖的。我们村赶毡的老双马、宝有父子,弹羊毛的弓子总在“蹦蹦”地彻夜作响。也有扛着土枪打野味的,野鸡、兔子、狐狸打来卖与段纯收购站。记得大哥也有过一支土枪,我曾经好奇地扛了土枪,穿着雨靴,在雪地里,多少次跑遍了村前后的山山水水沟沟坎坎。“咚、咚”的枪声在山间回荡,但可叹的是总是放空枪。

光阴荏苒,一晃三十多年过去。自从参加工作后再也没认真体会过故乡的冬日,再也没有见到过故乡的雪景。下雪的时候回不去,回去的时候又不下雪。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近几年更是人去房空,连个合适的落脚点也没有了。童年的记忆深处的那片雪花飘落的故土,那些雪中喧嚣的故人,那段雪天演绎的故事,恐怕永远只能在心中,只能在梦中了。 (写于2018.1.11)

(曹柏廷写于2018.1.11) (文中插图均选自网络) (本文为作者原创,版权为作者所有。转载必注明出处,侵权必究。)

展开阅读全文


阅读 604 投诉

支持原创作品,期待你的赞赏

我的赞赏码

长按识别二维码给作者赞赏

记得在赞赏留言中写下名字哦

糖水设置
原创标注
隐藏封面
图片留白
水印
权限
保护 
私密 
公开 

 访客只有输入正确答案才能阅读 
确定
热门评论
写评论

糖水作者
关注本文作者,TA的更多作品
秋实
创作 51 粉丝 1318
关注
查看个人主页
推荐原创
我写我读,原创是内容的灵魂
浏览更多精彩内容
关于糖水 | App | 小程序 | 电脑版

本页面内容由用户上传 | 用户协议

© 2014-2024 糖水APP

忘记密码
0
收藏
投诉
取消
操作
发送
×

作者还没有开通赞赏功能

×

你还没有开通赞赏功能

糖水赞赏实时到账、0手续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