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wg 题记:北大荒的知青生活是苦涩的,但苦涩中也有欢歌笑语。在人生的旅途中,它虽然只有短暂的十年,不过在我的记忆中,却留下了一幅幅深刻的画面,清晰到四十九年后的今天,仍仿佛发生在眼前。
体虱,上海人叫作“老白虱”。而给老白虱冠以“革命虫”雅号的,当属上海知青小浦东了。 当年,我下乡的那个地方全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23团(后改为八五九农场)2连。小浦东在连里是顶顶出名的。他身材粗壮,讲话中气十足,干活不怕出力流汗。只是劳动之余,小浦东常常疏于換洗,因而身上不时遭到老白虱的侵袭,对此,小浦东不以为然。记得下乡第一年的一个冬晚,我和小浦东到井边去抬水,俩人借着月光,踩着积雪,边走边唠。 “听说这里老白虱挺多的,怪嚇势势的。”我不胜担忧地说。见我有畏惧情绪,小浦东板起面孔答道:“咱们到这里来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身上长几只革命虫怕咋的,这说明咱与北大荒融成一片了。”我听后直乐,想想也确是这个理。打那以后,我也和小浦东那样,改口称老白虱为“革命虫”了。
第二年,我上“机务”了。由于机务人员常去团部维修机车,或是参加垦荒会战,时不时捎回一些革命虫来,所以机务排宿舍一度成了革命虫的重灾区。
为此,我每天都要实施一次睡前例行捕杀,借着油灯,仔细检查被褥里是否藏匿着别人捎来的革命虫,一旦发现,立马磕嘣掉。偶尔遇到有漏网的虫子钻入内衣时,我就将它们盛入铝制脸盆,放在火炉上进行高温煮杀。如此一来,在我与革命虫打打停停的战争中,屡屡获胜。

1971年秋天,我随二连25号车组参加了团里组织的别拉洪河垦荒会战,三十多人挤睡在大帐篷里的两排通铺上。帐篷内黑不溜秋的,大白天也要点油灯借亮。由于工作劳累,疏于睡前例检,没多久便觉得浑身搔痒难忍,于是,光着屁股,赶紧在油灯下检查起内裤来,一看吓一跳,只见裤腰和裤缝里,有几只双眼皮正率领数十只小革命虫蠢蠢蠕动,直看得我头皮发麻。再看腰间,已被咬得小红包连成圈。内衣里的敌情也不容乐观,除了虫子,还有成片的虫卵,一咬牙,就把内衣内裤都扔了。

入冬后,帐蓬里日夜都要烧柴驱寒。炉子是用半只油桶盖在地上砌成的。这时,借着帐篷内的高温,革命虫又迅速繁衍起来,并与跳蚤协同作战,变本加厉地轮番进攻,咬得我们苦不堪言。最后大家一商量,就在炕席下撒上“六六”粉,再辅之以包片勤检和“一煮两冻”的灭杀措施,才抑制住革命虫和跳蚤的攻势。现在想来,当帐篷里弥漫着“六六”粉呛鼻的气味时,不仅熏杀了虫子,也熏了我们自已。

1977年我参加了文革后恢复的首次高考,并被牡丹江某学校设置的大学本科班录取,但为了曲线返城,读了一年多后又退学回农场。那时,从红光等农场调来许多本地职工顶替回城知青的工作,随之,场部招待所里的革命虫又泛滥起来,管局招待所也难成清静之地。期间,我常去管局宣传处开会,在招待所里多次邂逅革命虫,不过这时的我,对付革命虫已十分老到,每天睡觉前,将衣服脱光,用裤带扎成一团,吊在客房的天花板上。 如此算来,我在北大荒呆了十年,而与革命虫的战争也打打停停地延续了十年。

三十多年后,当我回访农场和建三江管局时,感慨地发现,北大荒已发生翻天履地的变化,革命虫早已消声匿迹,至于它们何时被灭绝的,已无从考证。 后记:小浦东回城后,生活经历坎坷,已在多年前患癌症病故。 上述图片采自于荒友郑琦收集和拍摄的历史图片,在此,向他表示真切的感谢!
本文为纪念屯垦戍边五十周年而作,在二连微信群发表后,引起一定的反响。下面摘录了部分荒友的联想和点评: @hwg 卫国,尽管你不懈的努力,(革命虫)仍在你身上藏匿,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第一步就是必须和(革命虫)和平共处。 看了你的文章后一闭眼就是当年在煤油灯下大家围剿(革命虫)的画面。 小小油灯照泥墙 战友围坐油灯旁 手拿内裤仔细找 无数小虫缝中藏 (杨利顺) @hwg 你同革命虫作战的精彩回忆,带笑但含泪,我们这个笑是辛辣的也是苦涩的。 现在,我们应该同当初把虱子(乃至其他害虫)叫作革命虫的逻辑保持距离,因为 那种逻辑不仅与文明进步相悖,而且也违背了革命的初心。 (余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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