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红灯笼

烟轻岸柳

"梦中每迷还乡路，愈知晚途念桑梓"，人老了爱做梦，常常梦见自己的故乡，梦里的故乡有时候是远去的亲人，有时候是破旧的老屋，有时候是遥远的灯笼……，思念的情绪，如此的浓烈，如此的魂牵梦绕。

其实，这里的村庄不是我真正的故乡，它是我奶奶的娘家，它是我姑姑的婆家。儿时，正月十五"玩灯"的时节，姑姑总要把城里的侄儿侄女们接到山里住几天。那时我是孩子堆里最小的一个，儿时的记忆模糊，但是一盏灯笼，一盏盏红艳艳的灯笼，照亮了我的儿时记忆，照亮了我的漫漫人生。

初春时节，一群孩子溯欢快的溪流向山里跑去，翻过一座古老的石桥，绕过一个陈年的碾子，远远地就可以看到村口的那棵大樟树。树上挂满了红石榴、红柿子、红苹果……，不，是挂满了一盏盏的红灯笼。

树旁有一弯池塘，池塘边的梅花正放，池塘里的倒影，大红的是灯笼，暗绿的是树荫，嫣红的是梅花，青瓦白墙的是房舍。还有几只白鹅，“昂、昂、昂"地冲着我们叫唤，惊了几只溜鸣的小鸟，"朴____"地从头顶飞过。

山里人的早饭吃得晚，阳光从树梢上照下来，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飘起了饮烟，空气里弥漫着柴火灶的温馨还有红苕米饭的香甜。

姑姑乐呵呵地迎接我们，老远就叫着孩子们的乳名，喜滋滋地牵着我们手去看祠堂里的灯笼，两条好长好长的龙，纸糊的龙头，布扎的龙身，摆放在围墙边。厅堂里張灯结彩，人们忙忙碌碌，喜气洋洋。各种各样的灯笼，五颜六色……，真的，小孩不识数，凡是多的东西，都说"多得像蚂蚁一样数不清"。

傍晚，全村的人领着各家各户的亲戚朋友们都出来了，到祠堂里领了灯笼，祭拜了祖宗，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姐姐和表姐共举着一个龙头灯笼，说两个人护着不能让别人抢跑了，抢跑了好运就没了。姐姐嘱咐我不要让大孩子抢走了我的灯笼，我点点头，心里怯怯的，想着自己被人夺去灯笼而大哭的悲伤。

一盏盏灯笼组成的长龙，打破了夜晚的漆黑，游走在田野阡陌，时而在机耕大路上挥舞，时而在田畴小路上蜿蜒。红殷殷的烛光照红了人们欢乐的笑容。队伍里还有几个人担着箩筐，一路分发着蜡烛、点心和鞭炮。每到一个村庄，远远地就有"接龙"的鞭炮鸣响，人们担茶递水，作揖恭迎。我小小的口袋塞满了花生、花豆、坨坨糖还有苕片子，一手拿着喜饼，一手提着灯笼，任晚风吹流出的鼻涕用袖管擦去。

舞龙开始了，谷场上双龙上下飞舞，流光溢彩，谷场边烟花飞溅，锣鼓欢腾。我有点被人们的喝彩声、欢呼声、甩扔炮仗的场面吓着了，躲到远远的去看，奇怪的是，那两条大龙龙头上的纸胡须，每过一个村庄就要少几根。后来才知道，那胡须是被村子里的小媳妇们"偷"了去，相信这龙的胡须可以保佑她们来年添个胖小子。过了几个村庄那胡须便扯光了，龙头光秃秃的下巴，没有了白日里的威风。

我累了，依附在姐姐的背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盏红灯笼，红彤彤地照亮了我____小小的梦。

二零一八年正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