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橡树 ; 摄影/一路欢歌 ; 编辑/毛建；音乐/李炜古筝曲《彝族舞曲》

相约马鹿寨（一） ——初相见 文/橡树 这个五一节，朋友临时召集徒步马鹿寨，我和M一呼即应。如果用两天时间，以山地徒步、丛林穿越的方式，来检验我们业已使用五十多年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想来应该比医院得出的那一串数据让人踏实吧。更何况，初听“马鹿寨”三个字，心中便生出遗世祥和之境，而在这遗世祥和之中，仿佛又随时酝酿着一种灵动奔跑的激情！如果我的生命能二者皆备，我以为，那便是完美。 我们一行八人，分乘两辆越野，沿雅砻江二滩公路上行，过三滩桥，汽车进入二滩大坝右山公路迂回攀升。六九拓展领队驱车在前，新朋家俊载着我们紧随其后。在这种单道壁挂似的路上开车，会车除了靠技术、胆略，最好得有点运气。坐在后面，望一望不断抬升的陡直山坡，想着若是丢一粒石子，大概都能不歇气滚到二滩深蓝的水里吧？手心不由生出湿滑的汗来。好在家俊不但艺高，且胆大心细，再急的弯，那动作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换作我，后轮可能早就不在路面了吧。 大约上午十点半，我们的车行至公路尽头，来到马鹿寨下一个彝族村。事先联系好的杨师傅如约等在那里，由他安排四个人为团队背崖降及露营装备上山，我们自己，每人一至两包，也不轻松。 从车上卸下所有背包，杨师傅找来背包兼向导的人也到了，出我所料，从性别上看三女一男（老男），从年龄上看三老一少（少女）。年龄最大的妇人，因身材高挑清瘦而略显单薄，一身洗旧但仍合体的黑底彩绣民族裙装，穿在她想必从未变形的身上，有一种历经岁月的美丽与端庄。问她背得动吗？她笑着用流利的汉语爽朗的说：背得动的！你们放心哈。男子是她丈夫，一张依然俊朗的脸与清瘦的身材，同她倒是很有夫妻相，凡事笑笑，不大说话。大家各自背上包，随老乡穿过村子向后山出发。 后山以古青冈树为主，树径多在一米左右，虬枝横卧，粗皱黑皮，将所有风霜尽藏于木心，顶一头青云，任苔藓爬满树身。雨季未到，藤草未发，无论走出多远，回头向下一望，准能一眼到底，这样通透的视觉效果，无疑会给人一种不安全感。而陡窄的山径，全是细碎砂石，上面覆有一层革质青冈叶，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脚下打滑，好在我们每人一支登山杖，有它充当第三条腿，脚下便稳了许多。青冈树根时不时从地下冒出一段，如大地青筋，被行人鞋底磨起了光亮。爬上百来米，从不大出汗的我，这时衬衣也被汗水湿透，而呼吸已成了喘气。看一眼前面穿彝族裙装的老姐姐，似乎比我轻松，但我能确认，她背的肯定比我重许多，手上还提了袋我们的食物，见我脱下外套，她伸手便要帮我拿。问她今年多大了？回说六十啦！我一听，以为误，再问，确认六十，心里不免唏嘘。探其姓名，竟是同姓，于是便姐妹相称起来。她说夫妻都六十了，儿子不在了，儿媳还年轻已再嫁，留下两个孙子，大的十二，小的九岁，都在上学。听她语气无悲无喜，这事应该过去有些年头了吧，我看一眼身边的古青冈树，不知说什么好。 望望山顶，有树冠挡着，哪里望得见呢，只好继续在古青冈林里呈之字穿行。领队佬九与教练小左、家俊虽是前背后驮，但因了年轻、更因了长期的户外训练，其灵动的身形健硕的步伐，让我只想在路边树一块“小心马鹿出没”的警示牌。而女人的天性，不管脚下多难，似乎走到哪里，风景就在哪里，各种摆各种拍，对一棵树一片云、一朵花一块石、一座山一条沟……举手投足、起跳扮萌，只要里面的我美美的就行。穿过青冈林，海拔至少上升了好几百米，这才遇到第一块小草坡，黄黄的草贴着地，尚无返青的痕迹。来不及等领队喊休息，我们早已扔下手杖，和包一起倒下，只为给双脚一个最舒适的放松姿式。一片好奇的乌云路过，按下云头，随性洒落一阵小雨，转眼便云销雨霁，让人以为幻觉。 问老姐姐，到山顶还远吗？回说不远了。起身向前，真没走多远，一大片嫩绿的蕨菜，十分养眼的出现在山林与草甸之间。稍远的高山草甸，象一张精心编织成的草黄绒毯，细腻而柔和地从山顶铺陈下来，直至整面山坡，让人顿时有了在上面打滚的冲动。及近，几个年轻人喝口水便迫不及待到草甸上去打滚拍照了，剩下我与M和四个老乡。高原天气，一日三变算少的，休息一会，雨雨晴晴都能几个来回，好在我们穿着防水冲锋衣，而四个老乡全无防护，有的，只是一副见惯不惊的泰然。我们随便聊着她们的生活，聊她们家中的孩子，地里的庄稼，坡上的牛羊，只有那年轻女孩，亦如路上不声不响，低着头，任长长的刘海遮着她的脸。 问马鹿寨有什么好看的？老姐姐说跟这里差不多，有一个蛮王洞。但她随即挥手指着草甸，说你们来早了，等到七、八月过来，草甸上到处开满了鲜花，那时就漂亮得不得了啦！杜鹃花嘛，有些早开过了，有些又还没开，现在是没得什么好看的，等到草甸上开满了鲜花的时候，你们再来哈。 我会再来吗？ 2018-5-3于攀枝花

相约马鹿寨（二） ——最美的风景是人 文/橡树 雨季未来，想像中开满鲜花的高山草甸，只有蒲公英的小黄花星星点点的明艳着，好在路比林中宽阔平缓，走起来顿觉轻松许多。也许因了自己生有女儿的缘故，见到背包的小妹就母爱萌动，问她还在上学吗？代她回答的，是旁边的中年妇女，说马上毕业了，学的护士（专业），才实习完呢。我笑说那我们还是同行嘛，我以前也在医院工作，学的中药专业，M抢着说他是护理专业。听到这里，那姑娘方抬起头来，露出健康红润的脸。问她名字，轻轻的说叫小静，中年妇女是她妈妈。现在护士班里还有男生吗？回说她们班有五个。我们就这样边说边走过这片草甸，进入一座石头山，小静在前，默默用脚为我们踢开路上的石子。这石头山，遍山大大小小的石头疏落有致，仿佛正在不断生长着。而与它伴生的，是一种不知名的、类似六月雪的细叶灌木，枝虬叶翠根节盘错，与各形各状石头紧紧相拥，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独自美丽成一座妙趣天成的盆景园，引得我和M不停的上窜下跳偏离路线。见我们一路流连，负重的老姐姐夫妇和小静妈妈慢慢往山上去了，小静一人背着包站在路边等我们，嘱我们不要急慢慢看，只是注意安全，别摔着绊着了。 从这段路开始，小静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爬坡上坎时总要伸手拉一下扶一把，那感觉，完全象自家“小棉袄”。看到眼前的小静，我也象看到了自己的从前。我给她讲我年轻时的经历，几乎与她相同的经历，正是这些相同，让我们很快亲近起来，跟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所谓倾盖如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们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和她与弟弟。问弟弟怎么没来？她说前不久弟弟的脚生了病做了个小手术，现在还在恢复。她正在看书，准备参加护士资格证考试。鼓励的话当然要说，但在我心里，更多的却是祝福！一路观察，她的细心体贴与美好善良，也是她生命中最柔和最温暖的光亮，对于护士这个职业来说、对于病人这个特殊群体来说，无疑是最难能可贵的。 爬上石头山，在几间废弃成残垣断壁的土坯房边，我们赶上了老姐姐三人。问她现在生活来源，说全家四人吃着低保，每人每月有一百多元。自己再养点鸡、种些荞麦土豆，为游客背背包，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只是小的那个，他妈妈刚走时整天哭着要妈妈，没办法，只有跟着抹眼泪。现在好了，习惯了，他们也一天天长大了。说完，她拉过我的手，说家里还有点鸡蛋，自己喂的，外面花钱也买不到，既然我们已经是姐妹，你带回去吃哈。过两三个月，等草甸上开花了，你再来哦。我一边答应着再来，一边劝她将鸡蛋留着一家老小自己吃，毕竟她的不易，我能懂。 路上捡了个小树根，与小静说拿回去养花，并翻出手机里的照片，对她讲这幅画的木头是渔门捡的，那个葫芦花器是二滩拾的，大树桩是邻居从山上运的，姐姐的婚礼是自己在花园布置的……她笑笑，说你们现在就做这些呀？当然还有看书，“书”真的能让我们遇见更好的自己。 说话间，我们已上到又一个由森林、草甸与石山组成的台地，路过山凹处，有一户人家，印象最深的，是门前用土墙修了个很大的围子。而山垭平台，是一片规模不小的夯土房的残垣断壁，行走其间，人间烟火味已远，而门窗外的世界却一如从前：天依然那样蓝、云依然那样白，就连山石间的那一大群羊，也同千年前一样悠然！来到马鹿寨，唯不见马鹿不见寨！ 过山垭，下一面陡坡就到蛮王洞了，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抬脚向下，小静一步跨到我的前面作保护状，并开玩笑说，她可是一个灵活的胖子！我说哪里胖啊，我们又不当纸片人，健康第一。随即命令道，千万不准吃减肥药哈。小静灿然一笑，我看见对面丛林中，有一大树粉紫的杜鹃花，独自在春天静静开放。 蛮王洞前，她们放下背包，约好第二天上来的时间，便要原路返回了。老姐姐依然还在对我提鸡蛋的事，而小静妈妈说要送一只老鹅给我，假如第二天一同下山的话，就到她们家去吃午饭。我一边感谢她们的盛情，一边婉拒她们的礼物，说明天见，看她们的背影爬上山坡，渐渐走远。 2018-5-4于攀枝花

相约马鹿寨（三） ——第一次露营 文/橡树 抵达蛮王洞已是下午两点过，领队讲了一下营地选址事项，主要是防洪、防兽、防落石、易撤离等，再由左教示范一人安装露营帐篷：地垫-内帐-撑杆-外帐-地钉固定-铺防潮垫-充气垫-放睡袋。左教演示完毕，大家两人一帐学着搭建，自以为还算心灵手巧，怎么做起来就手忙脚乱呢？好在M比我有耐心，终究搭了个临时的窝，将笨重的鞋一脱，倒进帐篷先放松一下。 午餐是牛奶、馒头、香肠，落叶知秋在每一个馒头里，为大家细心的夹了一个煎鸡蛋，不感动都不行（偷笑）。简单吃过，领队与左教便绕到五十米高的洞顶天窗去准备崖降事宜，家俊与M捡回一大堆干树枝，预备晚上的篝火。我们四个女人，则安心在帐篷里休息了一会，直到被高原的太阳吆起来。落叶知秋拿出一套茶具，家俊为她搬来一块方正的石头，小莉小唐同她一起，在石头上铺一块蓝布，摆上袖珍的茶壶茶杯，插上一枝野花，那感觉，看她们围着拍照便知道了。待家俊烧来水泡好茶，再搬来四个小石凳，她们三个便气定神闲各霸一方，在那里象模象样品茶论道。邀我喝两杯，可惜我不懂茶，一杯解渴起身便走，怕愧对了那些神奇的树叶。 崖降，虽然它的惊险注定于我只能看看热闹而已，但我仍有足够的好奇去探个究竟。来到洞顶天窗，领队与左教察看好地形，正用小铁锤敲击窗边的大石，以检查其硬度。接着确定点位，电锤打孔，安装带绳套的膨胀镙栓。为安全起见，固定点位至少二至三个。穿绳、打结，以最安全、合理的通道，将绳子放入洞中。家俊与M虽不能搭上手，却也是不计危险的往前靠，专注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操作点。这样看似简单的几步，做来却费了不少功夫，直到太阳西沉，方才准备就绪，我们下山，留下领队与左教两个专业人士。 方便面是晚餐的主食，家俊一下来便开始烧水准备。我们一干人等，全都集中到洞口，仰着头等领队从“天”而降，心想翘首以待这个词，大概是专为此时而设的吧。小莉作为持证专业人士统领，落叶知秋担当主摄影，小唐、M为副摄影，我用电筒打追光。不知领队在学琵琶女或是什么的，我们颈椎都仰得骨质增生了（偷笑），可他依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他一会问里面拍剪影的站位好没？一会问外面的摄影准备好没？直到他所有的问题都得到小莉确切的回复，这才说准备就绪、开降。见绳子动了，我用电筒光沿绳子往上找，终于看见如蚂蚱般穿在绳上的领队正匀速下降，待完全悬空后，不想那人竟随绳索旋转起来，想若换着我，早晕了。三位摄影一直处于紧急状态，只为多角度、全方位记录下这一时刻。待他双腿落地，小左便开始收绳，原本想去尝试一下崖降的刺激，当然是在下面作作秀，这下无望了。家俊已泡好第一批方便面，以慰劳他们的辛苦和勇敢。 海拔三千的气候，完全是照着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节奏来的，这不，天还未黑，我便开始将棉背心、绒衣、外套一件件往身上加，似乎都不能完全抵住寒气的穿透力。好在家俊点燃了篝火，M又将其烧得旺旺的，这才有了一丝暖意。在这荒郊野岭，大家能吃上热热的方便面、烤馒头、鲜黄瓜、西蕃莲，分享各自带来的食物，也分享彼此的关爱，心里那份温暖，与篝火一样明亮。一群攀大的学生，也在对面扎下营地，看来今夜，注定要与青春为伴。 正值农历三月十五，在这样没有光污染的地方，本以为可以尽享夜空之美，谁知多云，满眼星疏月不朗的。领队给我们每人预备了一盏头灯，挂在红色的帐篷里，散出橘红的柔光来，颇为好看，引得几位摄影师们又是一阵忙碌摆拍。对面的学生营也燃起了篝火，年轻人的激情，霎时被篝火点燃，吃、喝、说、笑、打、闹、唱、跳，一条小山沟，顿成欢乐谷。一句毫无笑点的话，也可引发哄堂大笑，然后延伸出去，再转移到某人，于是半天也收不了场。在这样的夜晚，任何视听异象，都能引发他（好）们好一阵骚动：为一句话、一张照片、一首歌、一个眼神、一颗星星一轮月亮……青春的激情，就是黑夜，也是拿他没有办法的，更何况我。 知我怕冷，朋友们将一只多余的睡袋照顾给了我，想必今晚，也能睡个安稳觉。钻进睡袋躺下，山风吹起外帐的边角，时不时发出噗噗的声响，总以为有人走过。而疲倦引发的睡意，无论如何也抵不过对面的喧嚣，直到午夜过后他（她）们安静下来，这才不大安稳的睡去。这种不大安稳的睡眠，让我能清晰感受到下半夜气温的下降，虽然M不时为我盖盖被，但明显的寒意仍让我心如困兽，在睡袋里将身体缩成团，左右滚着盼天亮。 天未大亮，听到有人弄柴响，起来一看是家俊，正蹲在地上鼓着腮帮用力吹火，直到红红的火焰腾起。小唐也起来了，讲昨晚也是冷得睡不着，说多亏了丈夫家俊将自己的睡袋打开，抱着她一齐盖上才睡了一会。婚姻得一暖男足矣，谁还去羡慕高富帅呀！我们一边烤火一边聊天，并把剩下的馒头、粑粑放在火边热起，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2018-5-5于攀枝花

相约马鹿寨（四）

—— 一只名叫“马鹿“的鹅

文/橡树 第二天上午十点，老姐姐夫妇和小静母女如约而至。一见面，老姐姐便将手中的塑料袋拿出来，说里面装着给我的鸡蛋。我一直劝她留着自己吃，小静在旁边说，她就是怕我不要，才执意要从家里提来，我只有收下，连同老姐姐的情意一并收下，小心用围巾包好，轻轻放入背包。蛮王洞前一别，家俊与她们原路返回，我们走另一条路下山。下午两点，家俊接到我们，见面就笑着说：不晓得刘姐用了什么方法，小静妈妈下山回家来不及放下背包，就先逮了只老鹅来，说一定要带给刘姐。我除了感动，还能说什么呢。

坐上汽车，沿壁挂公路下行，因山高路窄坡陡弯急，鸣笛是不可少的。但这次不一样，每次笛响，那车后的鹅便应声虫样跟着应答，惹得我们一阵好笑。想安抚一下它吧，却又不知怎样称呼，于是与M商量，要不为它取个名。但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我想，既然它来自马鹿寨，又带着马鹿寨的深情厚意，不如就叫它“马鹿”吧!这个名字一经说出，便得全车四人一致通过，从此，车上便不时响起“马鹿”、“马鹿”的呼唤。

下午六点，我们载着“马鹿”回到了自己的家。如果按照小静妈妈的意思，将它提到菜市场处理一下回来炖锅汤，是最简单不过的。但我和M不愿将她们的心意就这么吃掉、消化掉，如果能将它养起，让我们的情意借它得以延续，也不失为一种好方式。虽没想好“马鹿”的安顿地，无论如何，在后备箱憋了这么久，还是先将它放进后院散散心活动活动筋骨吧。我们对它说：“马鹿”，这是你的新家哦，如果你很配合，不去破坏M的花草蔬菜，你就可以成为一只宠鹅；但如果你不能遵守这些规则，我们又没办法送你回去，你就可能成为一盘烧鹅，懂吗？它似乎是懂的。院子很小，除一条通道小块草坪外，其余地方，早被各种花草、果蔬占领。“马鹿”进来，先在通道上学绅士样踱步，对近在咫尺的生菜、月季视而不见，继而踏上草坪，以金鸡独立的瑜珈体式静穆良久。M为它端来水、玉米、菜叶，它似乎没有一点味口，弄得我们都不知该怎样接待这位情感大使了。

天色渐暗，不知“马鹿”怎么发现了矮矮的窗玻璃，最为高兴的是，窗玻璃里，竟然“藏着”一只它的同伴。于是“马鹿”迫不及待跳上窗台，偏着头左看右看，左看右看，而里面那只，也与它同样深情款款，对它每一个眼神、每一份亲热都给予了对等的回应。靠近点、再靠近点，可无论多近，为什么总也感觉不到对方的体温？总也交不到对方的脖颈？“马鹿”思忖，是不是得换种方式？我站在一侧静静观察，只见“马鹿”转正身体，将一张鲜黄的嘴伸向玻璃，我看见，这时玻璃内外两张鲜黄的嘴同时对接，引两弯长颈在玻璃上形成一副完美的心形镜像图案，与此同时，笃笃笃的别样亲吻声，也在玻璃上不断响起，让人看了既好笑又心酸。从发现这块玻璃起，“马鹿”就不曾下来过，第二天早上起床一看，它依然站在那里，依然那样深情款款，只是整个窗台，落满了它的便便，念及初来乍到，就先原谅它吧。

人类写了那么多乡思乡愁的文字，我敢说，大多都没有这一只叫着“马鹿”的鹅来得真切、来得生动、来得执着。它这个样子，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我有点担心，生怕“马鹿”步了贾瑞的后尘，被镜中假像，吞食了生命，与其这样，不如想法断了它的念想才好。于是，我将它赶到右侧，拦住两头，让它别再挂记后院那张玻璃。换个环境，它先作巡视大员状，踱着方步从这头到那头一路察看，咦，这里也能看到同伴嘛，主人何必多此一举呢。于是它纵身一跃跳上一个窗台，将昨天的戏又从头到尾演过。唉！百密一疏，我忘了这边也有两个玻璃小窗，且大大低估了“马鹿”的观察能力。唯一的办法，是我当一回度鹅的跛脚道人，从家里找来邻居给的窗花纸，将两扇窗玻璃统统贴上，心想，这下算是功德圆满了。

贴上窗花纸的小窗，玻璃上再也显不出影子，于是“马鹿”走去走来的看，不明白它的同伴为什么一眨眼就变成了一纸花花？为探个究竟，“马鹿”依然跃上之前的窗台，可就算将脖子伸到极限，还是找不到同伴的影子。但它相信自己的记忆，相信在这个小窗台里，一定还能再次遇见自己的同伴！它有的是时间与耐心，既然别人能守株待兔，它也能守窗待影！从此，“马鹿”象一位称职的门岗，时时守候在花窗里。

右侧紧邻小区道路，每有人、车路过，“马鹿”便自觉履职，以两三声高亢的鸣叫，警示人们不得靠近。年过半百，我和M从未享受过这等级别的保卫待遇，甚不习惯，便嘱其“马鹿”，别这样招摇好吗，小心被抓了去，不明不白成了一盘烧鹅，我们连鹅毛都寻不到的。于是，它再见到人、车路过，望几眼，便不再大惊小怪鸣叫示警了。

“马鹿”来了三天了，虽然乡思依旧，但是渴了晓得从窗台下来喝水，饿了晓得从窗台下来吃玉米菜叶，这就让我们放心许多。有时，我们站在楼上对着它喊“马鹿”、“马鹿”，它会有意识的伸出脑袋偏着头找我们而不再惊慌，它渐渐明白，“马鹿”这个美丽的名字，一定与它有着密切的联系。

哦！“马鹿”！一只名叫马鹿的鹅。 2018-5-5于攀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