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 春天已经悄悄来临。 尽管，天气还是乍暖乍寒飘忽不定的，城里的树梢还有些干瘪。 可是，我分明喜欢地看到，在雅园，白鹭已经纷纷从南方回归，齐茬茬地站在枝梢上，穿梭在春天的眉眼里，向我招手。 我的心门仿佛被街头树梢上鼓动的芽苞撞开了，匆匆忙忙赶往雅园，开始一场久违的约会。
傍晚时分， 刚回到了雅园的家， 就匆忙赶到湿地边。 明日预报有雨， 今天夕阳如血， 渐渐染红天上的云， 还有那水中树丛的梢。 在落日的余晖中， 一只白鹭头鸟站在绽绿的柳丝最高处， 轻轻一声唤， 你终于回来了。 于是高昂地仰天高唤， 我们也回来了！ 只见从遥远的天际， 瞬间出现了成群成队的鹭儿， 扑腾着那久违的美丽身影， 纷飞着将我团团包围， 衷肠诉说着离别的恋情。 就这样，就这样， 我痴痴地坐在湿地边， 与白鹭们有说不完的话。 晚霞的万道金光， 披在鹭群和我的身上。 我喃喃私语， 我回家，你们也回家， 雅园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为雅园白鹭回归题照 图/文：于 立 春风又绘水乡鲜， 二行白鹭上青天， 四顾环宇下南海， 最美还是故乡恋。
看到白鹭们，年老的心竟会有整夜的兴奋激动，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得闲在自己的小庭院里散步。 人总是喜爱斑斓的色彩吧，所以去年打扮自己的小院时，追求的是“一年四季有花开，一年四季有花香”，结果是把不大的院子弄得十分繁杂。 后来醒悟了，真正的品味在于简约之美。于是就有了小院的再改造，砍去一切多余，只留几许精华。看着舒心，打理也简单。 天气预报还真准，不见了昨天的阳光明媚，迎来了春雨霏霏。在雨中，仅留的几盆仙客来和瓜叶菊从冬天一直开到春天，那盆才20元的报春花更是鲜艳欲滴，已经开了120天。 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正在翘首以待朋友们春归，品茶聊天，海阔天空，轻轻翻过大半个人生，把不快活忘得一干二净。 正如学友们说的： 雅园静静立石桌， 期待众友论海阔。 拈花一笑茶胜酒， 学友情谊浓似墨。 几位酒中仙人，可不甘心在雅园只喝清茶， 补充道： 雅园茶香沁人心， 玲珑小园飘花馨。 更斟乌镇三白酒， 众友情浓犹添兴。
赏罢自己的小院，便转向门前的白马湖畔。 雨丝停了缠绵，又偶露几许霞光。 沿湖是逶迤缭绕的柳树，在早晨的东风里，隐现出串串已开小黄花的柳絮，摆动婀娜的柳丝，将一泓春水拨动，将一季春色裁剪。 树绕亭阁，水满湖塘。 倚东风、豪兴徜徉，环湖一周，收尽春光。 有桃红李白杏黄， 远远望去，隐隐是我家。 吟几曲新词，流水桥旁。 披几分斜阳，漫步其中。 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春天的脸孩儿脸，瞬间又下起雨来，而且淅淅沥沥地下得不小。我赶紧走进连廊，继续细细品味起雨中的雅园来。 首先撞入我眼帘的是山茶花，这是雅园最常见的花，也是开花期最长的花，从晚秋一直要开到暮春。 “东园三月雨兼风，桃李飘零扫地空。惟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 这是陆游咏山茶花的诗。短短四句，道出了山茶花的特点。 山茶花花姿绰约，花色鲜艳，吐蕊于红梅之前，凋零于桃李之后，历经冰雪风霜，依旧繁花朵朵。 在寒冷的冬季，送人温暖。当百花争艳，它便退隐，花瓣慢慢地凋谢，零落成泥。 看着被雨水温润的花朵，看着它们从青绿的小芽儿开始，到越来越饱满，直至骄傲地怒放，从半圆、到将圆，到满圆。厚实墨绿色的叶片，衬着一朵一朵的红花，就红和绿两种颜色，美得率真、美得恣肆，毫不掩饰；美得自豪、美得温暖，春意盎然。 以前读过小仲马的《茶花女》，主人公历尽沧桑，却依然傲骨风霜，用生命严守爱情的纯洁，即使最后花瓣凋落，也掩藏着高韵亮节。 那时，记忆里便有了茶花，芒姿俏质，艳而不娇，高洁坚贞。诗意清浅，题遍风华，痴情依旧，但愿世上所有真爱，不再错过。
来得稍迟了，三月中旬雅园的梅花大部分已经凋零，取代的是灿灿的桃花。 宋代汪藻的“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很有意思。三月芳春，不仅东风扑面，雨也连绵不歇。 连廊外的池塘泛着清波，水里的小野鸭自在畅游。 连廊内，桃树的枝桠早已伸出了屋檐，枝头上的花苞有的含羞欲放，有的极尽烂漫，千姿百态，嫣然含情，却都是一副笑春风的模样。 惊蛰的雷声，打动了桃花朵朵。 唐伯虎的《桃花庵歌》最最合我心意。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住在雅园，闻着桃花香，喝着桃花酒，做着桃花梦，花开有时，醒有时，醉有时，我看不比唐寅的桃花庵差呵。
三月中旬，在雅园最醒目的是玉兰花。一枝枝高大挺拔，繁花满枝。当它们与长廊与飞檐与家家户户缠绵在一起，我会有说不清的感动。 看着雨中含涙的花朵，无论是白玉兰还是紫玉兰，都是那么高雅。 我喜欢玉兰花，不仅因为它是上海的市花，而且特别感动每一朵玉兰花， 自绽放的那一天起从未歇息过， 每时每刻都保持着向上的姿态。 仰望着苍穹； 白天， 与朝日夕阳畅谈； 夜晚， 与星星月亮聊天； 直到天明…… 高雅中绽开着不同流俗的气质， 玉立中透露着高情远致的情怀， 袅袅中蕴藏着蕙心纨质的追求， 风韵中体现着冰肌玉骨的姿色， 花瓣上凝结着淡然无惑的从容。 它没有梅花的傲气， 没有腊梅的幽香， 没有牡丹的富贵， 没有樱花的名望。 然而，它是大气的花朵。 片片精致的花瓣，似历经风霜并在冰雪中浸过。 又似历尽沧桑的艺人选用天然唯美的玉石，精心雕刻。 它美得高雅，美得淡然，溢满了人间的纯洁和洒脱。
其实，三月无处不飞花。 在雨水中，迎春花、杏花、梨花，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就连刚刚重新绽放新芽的枫枝，都是那么楚楚动人。 那些温柔恰好俘获了春天的眉眼，在一泓落英缤纷的春水里，遇见似是故人来的自己。 一种仿若前世有约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春天里，与百色的花、和煦的风、 温柔的雨、绚烂的阳光一同复苏的，或许还有每个人的浪漫情结。 这浪漫情结，其实是出于对生命的摯爱，对大自然的摰爱，以及对人生的不断反省和领悟。 当我漫步在雅园，漫步在春天的眉眼里，我最想说的就是： 你不老，我也不老，我们还在热恋。 全文完 写于乌镇雅园 2018.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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