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画作者:李川李不川 诗作者:刀把五
信徒 若你问我 迷恋你什么，你看 布达拉宫下 手持念珠的大妈 藏袍褴褛 面孔，红里透黑 手里的转经筒在转 影子，也在转 背水姑娘 慢点儿装上马鞍吧，哥哥 我正背着水 从收割过的青稞田里走过 篝火已熄灭 把我端给你的水当酒喝了 慢一点儿 再慢一点儿 在穿红袍子的喇嘛下山之前 像藏地的羊般不动声色 你听，我一唱歌 它们就咩咩咩咩地应和 读你 高原的风不说话 只是匍匐着 在，酥油灯盏里明灭 在每一个山坳徘徊，盘旋 牛羊也不说话 它们低头、吃草、驻足凝听 一匹儿马子的嘶鸣 每当这个时候 你，就从焉支山里伸出手 把我心里搅得乱糟糟 再，一一抚平，所有褶皱
神灯 木它梅玛山啊 结古顿珠锣 你取下酥油灯盏 只要亲一亲 我，就会从灯盏里跳出来 空棺 想去庙里转转 大地裸露，似一口空棺 撕碎的雪穿过风马旗 穿过玛尼杆 纸钱一般落在面前 无声无息，填埋我全身 仿佛，我的每一处裂缝 都蒙着冤 天地间 破碎的雪 支离的尸身般抛向人间 不见一只秃鹫 午后，人们的脚在阳光下碾过 很快的 雪，就被啄食干净了
暮色 妈妈在煮虾 我不看虾 我只顾看着她 太阳已经下山 太阳终将下山的啊 暮色深浓 高楼上的灯 一盏盏亮了起来 断章 薄暮时分 去杨北路南边走一走 不远的北面 人流，车流，红绿灯 这被人勒住了脖子的人间 熙攘却哑而无声 只有钢琴如潮水一波波涌来 把我淹没让我失声 远远的，子弹头列车又开过来了 这时候我总觉得冷 于是紧一紧衣襟 看秋风里新生的小雏菊 在洁白的身体上 生出向晚之心 小青果儿 那些沉默如你的光阴 从指缝中落下 短暂、斑驳 照在园中的小青果树上 它们成群结串 每一颗都散发诱人的光泽 仿佛秋风再大一些 再，大一些 就会悄无声息地落下
呼吸 你说 今天阳光真好 不写诗了 要敲会儿树皮 你总是触摸 这些会呼吸的东西 而我 只触摸你 白衬衫 我穿了很多年的 那一件白衬衫 是你落下的 我穿着它去洗澡 穿着它睡觉 每一个污渍上 我都绣上一个小白点儿 泛黄的衬衫 像日落后柔软的天空 满天星子绽放 一些闪烁在腹部 一些闪烁在胸前 小站 找一辆快要退役的 绿皮火车 我们，坐上 从很老的小站出发 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荒草要钻出水泥裂缝 生锈的铁轨 要，散发出斑驳的光 外面的风景很旧 我们从现在往过去行驶 不说话，互相靠着 中途，谁要下车就下吧 不要道别了，真的 就当那一站不曾有过 就当下一站 你，正要上车
去年我曾去山里小住 在山里 云彩和云彩都不纠缠 偶尔落在破庙上 那钟，锈迹斑斑 不知道是谁 给他系了新綢 在山里 花草树木都聚拢过来 我们跟菩萨一起 唱呀跳呀 直到暮色四合 大钟“铛”的一声 催我离开 煮茶 在云南 我看到许多老房子 那些门窗，栏杆 有被岁月磨蚀的痕迹 很漂亮 那个时候，我就想 以后，要找个小木匠 给我做桌子，做椅子 做雕花的门窗 阳光一定要明晃晃的 我就煮一碗茶 在他流汗的时候递给他 云彩的家 在木格措，天空辽阔 白的云，灰的云，红的云…… 天马一般 自由地奔走 只有到了七色海 它们会短暂地停留 在湖中心饮水、照镜、沐浴、打盹 调皮如马驹儿归栏一样
敛骨 你说遇见我 又想写诗了 纤秀的黑体字 你，写在了纸上 像我的身体 被你铺在洁白的床单上 每一粒白骨 都散发着隐隐的光 那么端庄 一块石头 不要摇晃我 让我，安静地长在树上 我不是月亮 不是星辰 我不会在暗夜里发光 甚至的，我 连一朵花儿都不算 我如果落下来 还是会保持沉默 你见过，哪一块石头喊过疼吗 向死而生 我是一棵树 一生没有 挪动的可能 我喜欢上 一个小木匠 他只对木料感兴趣 现在，我如此渴望死亡 请允许，我死后 落到他手里 我相信他的刻刀 具备让我 起死回生的魔力
菩萨欢喜的地方 色达的山像绿色的海 密密麻麻的房顶张开红帆 虔诚的人 鱼儿一样穿梭在寺院 匍匐、叩拜、转经 我的和尚穿过人群 笑容澄澈 眼神洁净 山风吹拂绛红的僧袍 每一步都猎猎无声 在夜里，他把酥油灯盏点燃 天空就渐次亮起星星 我听见，他跪在佛前说 女菩萨啊 你欢喜，佛祖就会欢喜 养鸟雀的和尚 大雪过后 绒布在雪地里清扫 酱红色的僧袍 一会儿殿前，一会儿寺后 在空地他撒下青稞 鸟雀纷纷俯冲、啄食 甚至还有一两只 停留在他肩膀 那一刻满天鸟雀都是他的 天空是，远山也是 转山的和尚 秋雨一落 我就开始咳嗽 我一咳嗽 绒布就开始在雪里转山 绒布一转山 雪山上的神仙就开始忙碌 他们不仅要保佑 藏区人畜平安 来年的青稞丰收 还要操心千里之外的我 睡不睡得安稳 夜里是不是 又，少咳了几声
色达下雪了 电话里 绒布说色达下雪了 是呢，下暴风雪了 我听到一个女人在唱歌 一直唱一直唱 我问绒布 谁在给你没完没了地唱歌 你这个花和尚 绒布忽然笑了 说，那是车里放的录音 在花海中穿行｜刀把五 不爱洗牛仔裤 不爱穿崭崭新的衣服 不爱洗车 那些脏旧的事物 总是带给我惊喜 就像昨夜 挡风玻璃上的猫脚印 大的大，小的小 透明的格桑花一路盛开 到我的车顶 现在，我开着 这辆又脏又破的老爷车 去色达，看我的绒布 秋天来了 我在春天的花海里穿行 问｜刀把五 晚课以后 星星压的特别低 像是跳进青海湖里洗完澡 每一颗都亮晶晶的 绒布问 你写的诗 也会在夜里发光的吗
倾覆的山峰｜刀把五 小和尚去了峨眉 他不知道 峨眉弯在我额头 峨眉啊峨眉 不过是，我 一颦一笑一婉转 馈赠｜刀把五 在青海 草原那么辽阔 羊群散落 你冲着蓝天舒展双臂 你的确身无长物 你只是，把 满满一怀蓝天 送给了我 兰若寺 啊，兰若寺 你是我的伤心地 做了小倩 好多年 那个送糖 给我吃的书生走后 哪个来收我埋骨的坛子 鬼差啊，你慢一点儿 现在我要走 去到晨曦里 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化我成烟成灰 成一个 后世口口相传的名字 落花辞 去年种下李子，今年开出桃花。我打树下经过，沾染一身香气。 一念之贪 嘴上说着爱我，心里却在想她。手里捧着苹果，眼里瞅着香瓜。 妄念 花儿已经开过，果子尚未结出。别怪秋天太晚，只怪孩子嘴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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