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清
【本期话题】中国当代动画产业何以身处低端？ 策划：李腾 颜培大
近日，迪士尼出品的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在国内上映，一如既往地获得众多观众的积极反响，目前此片国内票房已突破12亿元！回顾以往国内上映的迪士尼动画片，如《狮子王》《赛车总动员》《功夫熊猫》《超能陆战队（大白）》等，都在国内观众心中掀起一阵热潮，相关动画形象和玩具被广为传播。从客观角度说，这些美国动画片除了画面精美，其内容很注重文化底蕴，情节中往往饱含人世温情和道理，与日常的生活距离很近，这是打动观众形成共鸣的一个原因。然而，在美国动画大红大紫的光环映衬下，国产动画显得黯然失色，以广为流行的国产动画《喜洋洋和灰太狼》《熊出没》为例，先不论画面造型如何，大部分成年观众对其的评价是内容空洞乏味、智商偏低，即使如此也耗费了大量资金制作和宣传，更不用提还有许多模仿国外动画形象的产品充斥市场。 面对国产动画现状的不堪，不禁使人联想二十世纪90年代前的国产动画繁荣，如大众耳熟能详的《大闹天宫》《哪吒闹海》《九色鹿》《雪鹿》等，它们不论画面还是内容都堪称精品，也传递出中国的文化和艺术特色，为何如今却创新乏力、鲜有精品了呢？从美国动画产业连年创造的巨额营收可以看出，动漫文化产业作为国家文化产业结构升级的组成部分意义重大，文化部《“十三五”时期文化发展改革规划》明确提出，加快发展动漫、游戏、创意设计、网络文化等新型文化业态，并支持原创动漫创作生产和宣传推广，培育民族动漫创意和品牌。那么，面对社会的现代文化需求，处于低潮的国产动画如何破解发展困局呢？本期话题特别邀请从事动画专业的相关学者专家，请他们针对相关问题提出批评和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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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现阶段需要研究的问题在哪里？ □沈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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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04年国家实行动画产业的政策支持以来，电视经历了《蓝猫》和《喜羊羊和灰太狼》的霸屏时代，其后随着技术发展进入了互联网和智能终端时代，电视屏幕已经不太被人重视，逐渐失去媒介中心的地位。
伴随电视成长的第一代的动画片观众步入成人门槛，院线与商业综合体的发展成就了电影的重新辉煌，动画也随着时代进入院线时代，这是时代发展的结果，从中也可以看到观众心理在社会生态上的自然演变，动画产业的发展状态也是自然而然表现在电影领域的成长。
但是这种状态与动画曾有的辉煌——万氏兄弟时代的“中国学派”地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因而免不了国人对比中外动画发展状态，从而生发出不少感慨和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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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观众只是关注动画电影成品的观感效果，那么，作为学界中人，应该更为客观和理性地探求动画发展过程中的问题和规律。电影是利用图像叙事的艺术作品，动画电影也不例外。
万籁鸣(中)、万古蟾（右）、万超尘（左）三兄弟分别是新中国动画片、剪纸片、木偶片的奠基人。 从剧本来讲，中国就不乏能讲故事的剧作家，但从动画电影中好像看不到这种情形，这几年动画电影制作成本动辄上亿，难道吸引不到好编剧？ 即使我们拍不出科幻类的动画片，那么为何古装类的动画片也难以摆脱古人的故事呢？即使是如《小门神》摆脱了古人的故事，为何票房还是不甚理想呢？从《大圣归来》到《小门神》，我们可以看到一种进步，那就是故事人物的题材和母题的创新，但是为何一创新，就票房失败呢？
《大圣归来》剧照 随之而票房飙红的《大鱼海棠》只是用精美的海报和历时十三年的努力将观众骗进了影院而已，其故事性、艺术性、技术性以及想象力也都很勉强，看不出什么精彩的要点。相比之下，最近上映的《寻梦环游记》，倒可以成为重振中国传统文化的新榜样。 祭祖和灵魂这样的内容，确实是中国传统观念中不可能绕开的话题，但为了满足审核条件，国内制作人可能在看到剧本之时就放弃了，怕过不了关。但是此电影的引进，说明了我们的艺术家和投资人自己禁锢了自己的想象力，而不是行政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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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题材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如何“有趣地”讲故事，如果我们不能搞清楚动画与电影之间的差别，那么，动画研究就变成了电影研究了，这样对于动画研究就毫无意义可言。 也许有人说，动画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真实的理想世界，这对于观众而言或许是对的，但是对于动画制作者而言，就是误导了研究的方向。动画的想象力不只是故事的想象力问题，更在于动画艺术表现的想象力。
在传统的美术概念里，动画是美术，美术在现代的思想里已经险隘到绘画的范畴了，当然这是认知和共识的意识问题。当我们在提动漫时，就将漫画和动画链接一起来看，其实动画电影完全不同于漫画。漫画只是系列的绘画读物，而动画的核心词在于“动”，而不只是“画”。如果没有认识到这点，即使有个很好的漫画剧本，我们也很难生产出精彩的动画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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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笔者十多年的教学经验来看，人对于时间节奏把握的难度远超出我们的意识，动画的艺术不只是在绘画构图及内容上的完成，更在时间维度上加以艺术性的处理。时间要素在动画电影中，不只在于电影的长度和镜头剪辑特征，更要求对画面的非线性和想象力进行超越，达到想象的神似状态。 也就是说，动画可以让任何一个物体具有生命的表现活力，甚至可以在没有语音配合之下讲述故事。这是动画电影区别于普通电影的能力，当然，现在的科幻电影也正是吸收了这种动画的表现方式。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近似于无剧本的《汤姆与杰瑞》的精彩表演，也可以看到一个没有语言能力的动物具有人性的精彩表现。
精彩表现的基础在于非人物的人性化的艺术表演，这才是动画艺术的技术面。当下国内的动画技术研究者，往往关注于如何制作的技术基础，而忽视了制作艺术的研究，忽视了动画电影的艺术性在于动画师的艺术表演探索。 也许学界不认可此说法，觉得我们一直在按西方理论讲课和教学啊，我们学习美欧的动画表演。这样的“研究”其实是一种动作拷贝，无关中国人或亚洲人的行为习惯，否则，何以日本人不把美国的动作风格直接用于自己的动画电影中呢？ 如果中国人按美国人那样表演，那么，中国动画就失去中国人的特性，自然不会得到中国人的认同。如果研究亚洲人的行为表演的习惯才是动画研究基础，如何学习美国人的研究方式才是我们学习动画、研究动画的模式，而不是直接将他们的动作风格移植过来。
当下的动画界，缺乏一系列基于自我观察性的研究，都忙着怎么去完成动画、或靠动画圈钱，只有静下来研究社会、研究国人的习惯和行为才能真正理解动画的表演是至关重要的认可基础。 一部中国动画必须有自身内在认可的行为和夸张所在，这是共鸣产生的真实感基础，这不同于真实性，真实感是基于真实性，但是又高于真实性，是真实性认识后的抽象和夸张。 当然，亚洲人不同于西方人的特点是，动作不多语言丰富，西方语言相对简单而动作丰富，毕竟，动画不同文学，文学在于各人内在的脑补，而动画却需要将精彩的脑补出更超越的影像和动作，这是我们的动画电影要成熟必须走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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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分析中外动画，不可在如何对应模仿上做文章，而要思考为何美国动画这样子、印度电影这样子，他们的现实基础是什么？ “任何一个文艺作品都必然来源于现实生活，但是又高于生活。”这看上去是句老套的话语，但是这也是文艺受欢迎的基础。对待他国动画与对等本国动画，其实观众是带有不同的心理基础的。对他者，带有好奇和理解；对于自己人，期待感同身受而不失超越。 这样的心理表现在对待国人和外国人说中国文化上是最明显不过了。若一个外国人，只要说上几句地道的东北话，就令我等欢喜，如果我们自己人这样说，就未必受待见了。 因此，研究动画不只是文化的内容问题，更要落实到不被观众所意察的行为细节乃至于国内喜剧的表演方式，乃至于为何出现小品、相声等文艺形式。人文的内涵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和喜怒哀乐的形式，只有用动画技术来充分展示我们的表演，这才是我国的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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