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曾养了三年 雪白雪白的串子小白 它第一次当妈妈 也是深秋 怕它冷 我把狗窝挪了个地儿 它来回试了试 又站在原来的地方 它的眼神 我懂 幼崽一窝七只 也只有我能触碰 后来我的家没了 它再次 流浪 忘不了分别时它的眼神 在流浪犬基地 隔着栅栏 那一把 刺进去 就再也拔不出来的 刀子 2017.10.30 《公交车上》 她裸着身子 斜躺在快捷酒店的大床上 和我说 夏天 挤公交 感觉屁股后面 有人对她做着什么 她超短裙 没有背包 那人，能干什么呢 她没有回头 也没有躲避 反倒把屁股贴紧他 扭了扭 到站下车时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金丝边眼镜 长相不错 2017.9.29 《多一些贪官才好》 她说 在酒店干服务员 给他们推荐最贵的酒 酒代理给提成 酒店给开瓶费 他们给小费 现在就死工资 辞职不干了 2017.10.26 《还是没有灵魂的好》 “如果有灵魂”母亲说 “我会在墓地 等着子孙来看我 一等不来 再等还不来 灵魂 不是滋味” 2017.10.10 《人肉的味道》 中秋节 一家人围着吃饭 母亲八十三岁 牙口不好 吃素 我当然没问题 啃骨头 不知怎么提起三年灾害 母亲说 人肉是酸的 邻村的一个小男孩 被他的邻居 捉吃了 你二姨六七岁 幸亏跑得快 中秋节前 北京打工的二姨 微信上发来一张照片 六十四岁 看上去七十大几 要是被吃 就看不到她了 2017.10.10 《你和我》 开始 像看站街女那样 我看你的脸蛋 你的头发 你的腰身 然后像嫖客 占有你的身体 贪心不足 我继而渴望占有 你的灵魂 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你像病毒 侵入我 会侵入骨髓的 用不了多久 2017.9.19 《世界和我》 哐切哐切哐切 第一次坐火车 下火车去军校报到的路上 想象凯撒拿破仑 也想象了希特勒 我攥紧拳头 像伟人说的那样 要把世界砸碎 三十七年过去了 世界 依旧轰轰隆隆 我满脸 深深浅浅的 辙痕 2017.9.9 《女儿消失了》 女儿说一定好好学习 从头学起 考个重点大学 我盯着她膀子上的胎记说 你早这么想就好了 这是深秋的一个傍晚 我们父女俩边走边聊 她的肤色 由红润 变成古铜 再变成铁青 转眼 整个人不见了 我躺在地上嚎啕大哭 死了快四十年的奶奶 递给我一片干枯的玉米叶子 要我擦擦眼泪 2017.9.5 《蜗牛》 秋雨绵绵 一只蜗牛 背负着自己的壳 在黏湿的地上 缓缓爬行 看不出它追求什么 我蹲下来 帮它换个地方 它还是这样 我起身离去 蜗牛 化为乌有 2017.9.4 《见鬼》 应邀 和他们一起 听古典诗歌讲座 教室走廊 一层又一层蜘蛛网 前后脚 他们眨眼不见了 2017.8.27 《黄山上的夫妻树》 结为连理 又分叉 越分越远 一根铁丝 把他们 捆在一起 2017.8.27 《测试》 直到梦醒 也没弄明白 为什么想当官 都要通过一项测试: 在规定的时间 爬到梯子的顶端 然后再快速 爬下来 爬上去容易啊 可是 我怎么下来呢 怎么下来呢 梯子直插云端 摇摇晃晃 我的两条腿 软绵绵的 不听使唤 2017.11.11 《女儿的电话号码》 随手 扒拉手机联系人 共计365个 恰是一年中的天数 突然看见 女儿 我愣了一下 再有一个月 你就溺水两周年了 要我拨打你的电话吗 如果还能拨通 电话的那头 会是谁 你笑了 笑里藏刀 我狠了狠心 把这个号码 删除了 2017.11.8 《女巫》 小区门口 一个简易棚的门头上 哈利路亚 四个毛笔字 里面 贴了一张 耶稣受难图 这是一家水饺店 我吃我的 没什么 直到有一天 女店主说 一个不信主的 他出了车祸 还有一个不信的 他年幼的孩子 病死了 我看了她一眼 不像恐怖电影里的女巫啊 打那以后 好长一段时间 我看见水饺 就反胃 包括超市里的 速冻水饺 2017.11.12 《望远》 双手叉腰 站在我家27层楼的阳台上 秋天的田野 像是摊开的江山万里图 如果我是画中人 就是一代伟人 如果天气晴好 把烟雾缭绕的远山 和它脚下的新城 也画进去 我就成了神仙 2017.11.12 《卖花姑娘》 一名新生儿 因为父亲是中国人 而被 丢在桶里带走 看管人员说 他是不纯的 不值得活下来 这是特朗普 俯瞰朝鲜半岛 通过上帝的眼睛 看到的 他不会知道 那个产妇就是卖花姑娘 她爱的那个中国男人 就是我 清早起来 迎着寒风 提着花篮上市场 穿过大街 走过小巷 卖花卖花卖花呦 …… 此刻 隔着鸭绿江 我一遍遍听《卖花姑娘》 陪她流泪 2017.11.11 《没有灵魂的母亲》 83岁的母亲 常常梦见 死去的亲人 她以为自己 快要死了 我问，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她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又问，你到底信，还是不信 她想了想，说，不信 2017.11.13 《那边好》 奶奶 弟弟 姐姐 还有女儿 他们 都不在了 想到他们 就想到母亲那句话: 这好那好 都不如那边好 凡是去的 没有一个愿意 回来的 2017.11.11 《人之子》 耶稣的村子拿撒勒 只有200人 我们的村子2000人 夜深人静 耶稣在灯下读经 那盏灯 像我小时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 耶稣会说亚兰语希腊语希伯来语 我只会说家乡话 耶稣去耶路撒冷骑的那头小毛驴 就是我家的推磨驴 它被蒙上眼睛 推啊推 一圈又一圈 耶稣三十三岁时 钉十字架 我二十岁时的女友 如果她不堕胎 我们的儿子 正是这个岁数 2017.11.11 《潮男》 女友的家乡 周总理的家乡 《西游记》作者的家乡 她不认为家乡有什么好的 男人一天到晚就知道 喝酒赌博打女人 我却不这么认为 那天 在她家门口 一个吃馄饨的小伙子 他的嘴巴下面 拖着一根 长长的小辫子 2017.11.2 《离婚协议》 35岁的嘉拉 和25岁的达利 在沙滩上 好上了 嘉拉和艾吕雅说 他们的婚姻结束了 达利将成为她生活中的男人 作为补偿 嘉拉同意 给予艾吕雅 肉体方面的优惠 2017.10.31 《转世》 “如果没有灵魂，”母亲说 “他们怎么会 在另一个世界 还像活人一样 昨晚我又梦见我的爷爷奶奶了 他们说我个子高 我和他们站在一起 比高低” “死了这么多年 没有转世？” “谁知道呢 如果真能转世 我不要转成猪马牛羊 它们会被人吃掉 大熊猫 受国家保护” 2017.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