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 文/弦之月 外公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想起外公却犹如昨天，在眼前。 小时候是跟外公外婆长大的，对于我们这些七十年代的人来说，有很多这种情况。父母在城里上班，只好把孩子放在外公外婆家。 现在想起外公的模样还是沥沥在目，外公是镇上管区的干部，春秋季节都是穿着那种灰蓝色上下带着四个口袋肥大的正式中山装，连夏天穿的白褂头也是板板正正。
听妈妈讲外公年轻时是个红脸，因为皮肤白，太阳稍一晒便泛着红。我的记忆中外公已是一个满脸褶皱的老人，外公年轻时是个大个子，到年老了身体便矮了几分，但依然还是一个方整的老人。 外公抽了一辈子烟，喝了一辈子酒。用我舅舅的话说外公这一辈子得喝了成吨的酒。外公吸旱烟，他的烟斗是不离身的，最喜欢看外公吸烟斗的样子，一幅老夫子的模样。
听妈妈舅舅他们讲，太公离世早，太婆四十多岁守寡，生了几个孩子，只有外公和叔公活了下来。能活下来的应该都是精华了，叔公在上海当兵，转业到城里也当了某单位书记。外公在家赋农。 外公小时候也是读过私塾的，双手打算盘，听舅舅讲，当时是二十七个大队的总会计。我的算盘便是外公教会的，学过的东西，记在心里，便成了自己的，再也不会忘记!
想起小时候的事仿佛昨天，随着记忆又回到了那个年代，一切的景物，人物沥沥在目。外公有些文化有知识，又在管区担任干部，这在农村来讲，在那个年代，有知识有文化，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讲是很受尊重的。 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每天晚上像唱大戏一样的聊天了。那时，农村还没有电，二舅在城里上班，找来的噶石供家里人用。当时农村很多人家都是点煤油灯的，那煤油灯忽明忽暗的，隐隐的微弱的灯光，哪赶上噶石灯，又白又亮，长长的火苗上窜，照得满屋也是通彻光亮。每天晚上晚饭后，有两个姥爷(外公家辈份小，农村人都叫姥爷)是雷打不动的家里座上客。那时，没有电灯，更谈不上电视了。唯一的消遣便是啦呱聊天了!就这样每晚天南海北的聊，聊聊国家大事，聊村里的事，聊历史人物，聊过去的事，外婆除了每天听她的评书《三国演义》《杨家将》外也很热衷跟着聊聊历史人物。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一种氛围长大的，所以每当聊起童年，总是有太多美好的回忆，每每说起它已是上个世纪的事，但它又好像是昨天的事。
外公吃了一辈子素，原因是因为三岁种花花时，吃了鱼肉之物，至此再不吃荤。外婆也就这样陪着外公几乎吃了一辈子素。外公的饭桌上总少不了的便是鸡蛋和豆制品了，外公吃咸鸭蛋总是在头上嗑一个小孔，然后用筷子一点点的掏着吃，鸭蛋吃完除了一个孔外，鸭蛋壳却是完整的。 外公是很疼外婆的，外婆一直有晚睡的习惯，农村吃饭早，每每都是外公下班买了油条或包子回来，外婆还没起床。那时的油条都是外面包上那种包点心的纸，外面系一个麻蝇，往车把上一挂，包子都是用荷叶包的，吃起来还有荷叶的清香味。
外公还写的一手好毛笔字，每逢过年，也是外公最忙的时候，一家一户的郭氏人家都跑去请外公写春联，我们小孩也只是看热闹，忙时，我还帮外公把红纸折好，以便他写字。外公家有一幅中堂，写的是白居易的《忆江南》中的两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中间画面好像是一幅风景画，这两句诗，外公教我读了好多遍。 外公教我的《三字经》《弟子规》现在还都熟记在心，那时外公给我讲的最多的便是孝道的故事，像《埋儿奉母》《卧冰求鲤》《哭竹生笋》《芦衣顺母》至今都耳熟能祥。外公从小教我们做人的道理和规矩，外公常说的一句话便是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要做一个正直善良诚实厚道的人。除了宠爱有加之外，便是做人的规矩。至今想来，这些潜移默化，耳喧目染足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而且年龄越大，影响却越来越深! 所以在我的生命里，我的第一任老师是我的外公，我很感恩我的外公，是他教会了我做人的根本，如何做人，外公常讲做事先做人。做人第一要善良，厚道，第二便是勤奋，务实。外公总讲骡子马大了值钱，人大了不值钱，做人要谦虚。现在很少听到这样的古语了。所以这种家风便一直延续下来。到舅舅这一代，他亦继承了这种优良家风。他送给我们晚辈的便是“善德为本，平实求真”八个字。
人这一辈子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少年丧父，老年丧子这种锥心的疼痛。在外公快七十岁那一年，二舅因赶着去城里上班，在路上出交通事故不幸逝世。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讲，无异于天塌地陷。二舅当年只有四十四岁，家里像天塌了一般。外公七个孩子，大舅因在一次战役中精神受到刺激，住在城里的荣军医院，三年前因肺结核已经离世。小舅在城里上班，其他几个子女分别都在城里或外地，只有二舅在家照顾外公外婆。二舅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的离世可想而知对这个家庭带来的灾难。家里上下哭成一团，当把外公外婆接到城里时，因怕两位老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把他们接到小舅家，说人出事了，现在医院抢救。外婆只知道哭，并吵着去医院。我现在清楚的记着，外公的脸是那么的凝重，从接来，他没说一句话，足足有一个小时，两行热泪顺着他那满是褶皱的脸流下来，“你们不用满我了，我知道小田没有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外公流泪，这对于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来讲，突然有这样的天灾人祸，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的痛楚和无奈，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有父母才有如此深的体会。
至那后，很少见到外公笑，这种失心的痛只有他自己知道。正像很多年以后，父亲的离世带给我的痛楚一样，只有这种血脉相连的至亲才会带给你撕心裂肺的疼痛。七十岁的老人重又担起家里的重担，还要再下地赋农。酒比以前喝的更多了。经常外公吃完饭就跑到隔壁独立的一间房去睡觉，有谁知道外公在那间小黑屋里流了多少泪……
三年后，外公查出得了胃癌，按说他这个年龄不该再得这种病的。是两个儿子的离世对外公的打击太大了，所以一直郁郁寡欢，积老成疾。治病要做化疗，做完手术外公全身都插着管子，至始至终我的外公没叫一声疼，最疼的时侯，只能听到他轻声的呻吟几声。 外公自得病起，撑了一年多的时间，到最后，舅舅才告诉他实情，想必聪明的外公也早就想到了。外公生命结束的前一个月就把后事全部安排好了。外公在我参加工作时就给我说过“闺女，你结婚的礼钱，外公都给你攒着呢”。外公留了一千块给我，那个时候，一千块相当于天文数字了，这都是外公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外公承诺过的话，临终前还记着……
时光飞逝，转眼外公已离开我们二十五年了，往事却沥沥在目。外公家的院子，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房间里的一切景物都已刻在我的脑海，记忆犹新。外公去世后，出殡的场面很大，周边的几个村只要认识外公的都来吊念。正如外公所讲的那样“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的外公一生清正，廉明，正直，善良，刚毅，朴素。生前死后”德高望众”这四个字是对外公最高最真实的评价。 这就是我的外公，他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大事，也未说过什么豪言壮语，他只是平常的一个老百姓。但他的做人，他的思想，却影响了我们这几代人。我庆幸在外公身边长大，受到如此好的教育。好家境不如好家风，外公的做人，处事原则无不在影响家庭里的每个人。所以我们这几代人都家庭和睦，夫唱妇随，孝敬老人。孩子积极上进，做工作的中规中矩，做生意的风声水起。这是外公给我们留下的无价之宝。
年龄愈大，这种影响就愈深，这种好的家风便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在这种物欲横流的社会，能保持内心的洁净与安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有的人离开了，但他却永远活在你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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