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善秋鸽(野草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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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3日 2017

第24讲:词学基础

怎样学习填词? 如果你毫无基础,但又很感兴趣,我的看法是:不求速成,只求踏踏实实,循序渐进,方能提高填词水平!下面,我着重讲八个重要内容:一选调、二选韵、三平仄、四四声、五句读、六炼字、七章法、八气格。 一、选调 我们知道词牌与词的内容,在最初的阶段是有关联的,但词体成熟之后,关联就淡化了。这就造成一种错觉:任何词牌都能填进任何内容,区别只在于篇幅剪裁。 对词体进一步了解,便会知道,词牌与所要表达的声情,是有密切关系的,如《满江红》之激越,《满庭芳》之柔婉,等等。但这些都停留在“艺术特色”的层面,主观而笼统,不能把握词牌本质的精确。

选调极为重要,因为选调就是在所有要素之间取交集。它至少关系到: 1.篇幅的长短(小令、中调、长调)。电光石火的灵思妙构,适宜小令,如匕首直入,换成长调便稀释了张力;而比较完整的的构想,要想转运气息,纵横铺陈,就倾向长调,以免狭促。值得注意,这个选择,第一在于美感特质,而非意思的长短——长话可以短说,短话可以长论,这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美感。 2.韵的平仄(平韵格,仄韵格,平仄转韵格)。一般来说,平韵词气息畅达,仄韵词气息拗折;畅达拗折,各有优劣。畅达则不易阻滞,不易脱节,但容易疏阔,容易油滑;拗折反之。一首《水调歌头》很难填得峭拔险涩(当然这么填也不好看),因为它的格律结构便显露了某种特质:平韵、多律句、多整句递进或对偶。这样的结构注定了,要么天成,要么平庸,很难有技术层面的佳作。

3.韵的疏密。一般来说,令词的韵比较密,长调的韵比较疏。例外也是有的:《六州歌头》是韵密的长调,《八六子》是韵疏的中短篇。我们按韵的疏密选择词牌,第一考虑还是它的美感:一韵就是一拍,一拍就是一段气,韵换得快,气息也促,气息的促与缓直接影响所表达的声情。 除此之外,还要考虑到所选韵部的宽窄,如果你已经有了一个特别好的成句,而这个句子的韵脚正好位于某个狭窄韵部(总体字数少/不宜入词的字眼多),就不太可能选择《六州歌头》这样押韵繁密的词牌,因为在狭窄的韵部里能入词的字并不多,很容易迁就押韵而坏词意。

4.平仄、四声的宽严。 近体诗要遵守平仄,词也需要,部分词牌更加严格;近体诗不讲四声,部分词牌要讲。总体来说,格律更严格了。 但不同词牌,宽严程度不同。一般来说,令词多律句,平仄要求与近体诗差不多,而长调由于协调律吕的缘故,经常有一些要紧处。要紧处就是要求严格的地方,多位于上下煞尾,过片换头。 选择一个词调,既要考虑词牌与声情的契合,又要考虑自己的能力范围。很多周姜吴(周邦彦、姜夔、吴文英)自度曲,结构都很典雅精妙,但四声要求也至为严格,几乎字字讲求,初学词,定然把握不住。曾与人说,凡是论坛里标题《莺啼序》的帖子,我从来都不点进去。因为肯定填不好。新人填词,不妨从令词练起,长调的话,可以挑一些大众词牌,《满江红》《念奴娇》等等,这些词牌文本众多,格律活泛,较易上手。 平仄四声问题是个大问题,此处先略讲,放到三四章细论。

5.句读的复杂程度。 句读就是一个词的断句。分为句、顿、韵,“怒发冲冠”是句,点逗号;“凭栏处”是顿,点顿号;“潇潇雨歇”,是韵,点句号。词的标点不按文意来:即使文意说完了,没到韵脚,依然点逗号;文意还没断,到了韵脚,依然点句号。 照常理推之,句读越复杂,词牌越难,句读越简单,词牌越容易。实际并非如此。 词牌越复杂,自然越难,比如《哨遍》,一三四五六七字句都有,且分布杂乱没有规律,常常伴随着以文为词,絮絮叨叨要说得自然,很难。

词牌句式过于简单,也会提高难度。比如《三字令》全是三字句,《水龙吟》大量四字句,句式雷同。按常规词牌有领字提气,有三字顿回荡,到了《三》、《水》这类词牌中却整齐划一,要靠文气生发互相推动,以免板滞。不过,全用五言和七言的词牌不在此列,因为可以当作近体诗来写,如《小秦王》、《瑞鹧鸪》等。 由此推之,大众常用词牌的句式特点:句式丰富,但并不杂芜,上下片之间有一定的分布规律。

二、选韵 选韵可能是诸多方面之中,讲究较少。因为选韵的标准,客观成分不多,不仅如此,连词韵本身都没有一个既定的统一标准(郑文焯所谓“词之严在律不在韵”),但此处不讲,以免给初学者“可以不按《词林正韵》创作”的错觉。 明人王骥德说:“各韵为声,亦各不同”。 例如: “东钟”之洪;“江阳”、“皆来”、“萧豪”之响;“歌戈”、“家麻”之和;韵之最美听者。 “寒山”、“桓欢”、“先天”之雅;“庚青”之清;“尤侯”之幽,次之。 “齐微”之弱;“鱼模”之混;“真文”之缓;“车遮”之用杂入声,又次之。 “支思”之萎而不振,听之令人不爽。至“侵寻”、“监咸”、“廉纤”,开之则非其字,闭之则不宜口吻,勿多用可也。

这里讲的是北曲之韵,和词韵的平声部差别不大。他列举的这些韵部风格,有没有客观成分呢?是有的。音之唇齿喉,开闭口,尖团音之间必然有音色上的差别,有的响亮有的喑哑,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易发,有的不易发。例如“侵寻”、“监咸”、“廉纤”,乍看之下与“先”、“寒”已不甚可分,但细味起来,“开之则非其字,闭之则不宜口吻”,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但这些字声区别,影响到韵脚字词,再由韵脚字词侵染到整句整篇,效果已经淡化。韵押庚清,词境必清?押韵尤侯,词境必幽?倒不如说清字正好在“庚清”,幽字正好在“尤候”,且韵部内有不少意境相通之字,互相生发,影响主观观感。

故而初学填词,不必刻意留心所谓“韵部风格”。确定了词调,就确定了平、上去、入三大声部。再参考字数的多少(宽窄),选择韵部,以及该韵部所包含的文字与词风的契合度(比如稼轩和白石有两首《汉宫春》用了“鱼虞”韵,都带有以文为词的风格,选用“鱼虞”韵,根本是因为 无、夫、欤、 乎,这些文言虚词都在这个韵部内,和预设风格相契合)。最后倘若还有余地,再考虑韵“庚青”清,“尤侯”之幽,这些东西。

三、平仄 平仄是格律的基础,近体诗、词,每一首都有平仄要求,且为不可突破的底线。依照词调体裁不同,宽严程度大体可分为:令词≤普通长调<柳周姜吴慢词词牌<自度曲。 这个分法在理论上很不科学,因为不是完全按词调本身性质(令慢近引)来区分。然而却很实际。因为所谓规矩,大多是后人校勘归纳所得,而此时词已失去它的原始属性——音乐。

以下我引一段论文删稿进行说明: 唐五代词,只分平仄,不论四声,“自飞卿始严平仄,宋初晏柳,渐辨上去,三变偶谨入声,清真益以变化,其兼守四声者,犹仅限于警句及结拍。”南渡后,白石梦窗皆音律大家,承清真之遗脉,拈音审韵,务以协诸声口为要,此乃词体之音乐属性尚未剥离之表现。正由其知乎乐理,故能于四声,斟酌调和,极尽变化于绳墨之内,而不失协雅于口齿之间。此理夏承焘《词四声平亭》一文阐之甚明。且词分令、慢,不可一概而论,虽皆可被诸管弦,但令词由其篇幅短小,格律简明,率先脱离乐曲而成为独立文本,故多不讲求四声,即使寻诸周柳姜吴之间,除却极少数自度而用拗的词牌,也大多止于平仄。

《词学十讲》中讲了四声,没有讲平仄,也许因为平仄太过于基础——分清体裁,依照词谱要求,便能大致妥帖。但在实际创作中,还是有一些小问题,值得说一说,在此我讲两种。这两种问题,也可看作整个词律规则的投映: 1.改律为拗与改拗为律。 改律为拗,就是在词谱要求的范围内,改律句为拗句,平仄失衡,造成小拗,实际是近体诗创作习惯的延续。 近体诗有拗救之说,如“映阶碧草自春色”,仄平仄仄庂平仄,我们知道近体诗的格律是两平两仄交替,凡“两仄夹一平”的地方都形成了平仄失衡的小拗——映阶碧草自春色。拗,在近体诗中是可救可不救的,救了算讲究,不救也不为过,甚至有些拗律为了追求风格,刻意不救。

但是到了词中,情况就不一样,因为词并非完全对仗的,甲调对仗,乙调不对仗,上句对仗,下句不对仗。不对仗就无所谓“救”。不能“救”,也便没有“拗”这一说。然而,在实际操作中,如果完全依照词谱,还是很容易填出小“拗”: 如《踏莎行》的第二小句,词谱作“中平中仄”。两个中字,代表可平可仄。但如果你在“ 中” 的位置全填“仄”,就会形成“仄平仄仄”。这便是小拗了。同理还有《满江红》的第二个七字句“八千里路云和月”,宋人也有填作“河儿不用闰瑶笈”,也属于小拗。例子不多,百有其一。 词谱的“中”字,是为了方便填词人均衡平仄的权宜标识(所谓均衡:前一中处用仄,后一中处用平,对应转换。反之亦然),而非打破平衡。总之,改律为拗,不为大错,但要尽量避免。

改拗为律,就是改拗句为律句。这里面有个故事:宋元易代,字音和语音体系都发生了巨大变化,“院本杂剧盛,而歌词之法失传”。不过到了清代词学又兴盛起来,情况有所改善。于是,元明两朝就成了词学洼地,特别是明朝。有多洼呢? 明代有个人叫张綖,是个词曲家,算是对词比较有研究的,著了本词谱叫《诗馀图谱》。《诗余图谱》最擅长的事,就是改拗为律,比如《忆旧游》最后一句: 这一句就是要写作“中平中仄平仄平”,稍微讲究一点要写作“平平仄仄平仄平”,更讲究一点要按四声写作“平平去入平去平”。同样此处,我们看看宋代词家都是怎么填的,举张炎为例: 张炎:千山未必无杜鹃 张炎:萧萧汉柏愁茂陵 张炎:清声谩忆何处箫 清一色的“平平去入平去平”(张炎也有四声有异的篇目,不过“中平中仄平仄平”的底线肯定遵守)。这样严整的恪守,难道是凑巧吗?论宋代词律之精研,张炎还算不上第一梯队呢。 然而大词学家张綖,一看到“平平仄仄平仄平”这样格律不规整的句子,不由得强迫症发作:“这是什么鬼,怎么一点都不整齐?!” 大笔一挥,把这句格律全部改成“平平仄仄庂平平”,你看,跟近体诗一样了吧,是不是整齐好看多啦?哈哈哈。

本来《忆旧游》这个调子,末尾节拍的这个拗处,就是特意曲折,也是声律之妙处,张綖这么改无异焚琴煮鹤,还自以为本色当行。结果就是,《诗馀图谱》遭到了清代词学家的疯狂吐槽,“殊为可笑”、“尤为不伦”……什么难听话都出来了,简直狗血淋头。 这就是第二个需要注意的问题:改拗为律。如果词谱中有异于律句的拗句,一定不要妄自改成律句,这正是词之为词的地方,也往往是一个调子奥妙所在。 总结:改律为拗,尽量避免。改拗为律,千万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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