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要富于变化。律诗对仗要做到避免语言意义雷同,避免对仗句法雷同,避免对仗方式雷同。 (一)避免语言意义雷同 何谓意义雷同?比如写登山容易“形象密集”,写了这峰写那峰,写完江水写岸边,写了石头写树,写了此景写彼景……都从某个角度某个侧面写某事、某人、某山、某水,意思近似或重复,就显不出层次,生不出波澜,缺乏韵味,总是跳不出狭隘的视野。有一个诗友写灵山,中二联一写山二写水三写花四写鸟,完全是并列式的排比句,当然,结构也雷同。比如写家乡新貌的七律,中间若没有层次,并列平行地写,写200句大概也写不完,只是这样写不像七律,倒像是快板书。 这就是意义上的雷同。而意义上的雷同,是律诗中二联对仗容易出现的一个通病。它使人产生视觉疲劳,读来恹恹无力,昏昏欲睡,纵然你对仗再工整,敲字再细也不行。我们以李商隐《马嵬》中两联为例: 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 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清·纪昀(yún)《瀛奎律髓刊误》说:“此诗二联,连用虎、鸡、马、牛,犯复。”所谓犯复,是说上联的“虎”“鸡”、下联的“马”“牛”都是走兽门,将同一类名词连用,不免门类重复,诗意贫乏。 唐著名诗人岑参写过一首《奉和杜相公发益昌》的诗,遭后人诟病。诗中二联云: 朝登剑阁云随马,夜渡巴江雨洗兵。 山花万朵迎征盖,川柳千条拂去旌。 明朝王世懋(mào)在《艺圃撷余》中说:“诗有古人所不忌,而今人以为病者。……岑嘉州(牛蕴注:即岑参。岑参曾任嘉州刺史,后人因称“岑嘉州”。)‘云随马’‘雨洗兵’,‘花迎盖’‘柳拂旌’,四言一法。” 笔者认为,岑参这两联诗“四言一法”的缺陷不光在于句法上的毛病,如尾字“随马”“洗兵”,“征盖”“去旌”都是动宾结构,句法明显雷同,另一个不可忽略的毛病,还在于表达内容过于接近,四句就写了出征的情况:一路上遇到云、雨、花、柳。“雨洗兵”,典出汉刘向《说苑·权谋》。武王出师遇雨,认为是老天爷洗刷兵器,后擒纣灭商,统一国土,战争因此停息。后人常以“洗兵雨”喻胜利结束战争。如果说颔联写征途上云雨相伴是一种吉祥之兆,那么颈联又不厌其烦地说花说柳,大同小异地罗列风景,就有重复堆砌之嫌,也是一种“形象密集”。句法的雷同,使得中二联对仗板滞,缺少变化;意思的雷同,显得本诗视觉偏狭,涵盖甚少。可见即便是著名诗人,稍有不慎,也会出现意义和句法雷同的毛病,大大降低艺术效果。 再看沈俭期的《被试出塞》中二联也有雷同的毛病。诗曰: 寒日生戈剑,阴云拂旆旌。 饥乌啼旧垒,疲马恋空城。 中二联都是写塞外战场的肃杀凄冷,意思近似,皆为正对、并肩对;句式全是“二一二”,“名、动、名”,基本是主谓宾式。试吟咏一下,便会明显感到节奏平板单一,不太协调。这首诗的主要毛病就是中二联雷同,内容、句法、句式节奏、对仗形式全雷同。 王籍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若耶溪 》)名句也存在意义雷同的弊病。两句都是以动物(蝉、鸟)的鸣叫声来反衬林山的静谧,以动衬静,两句一义,缺少变化,是为缺陷。所以王安石把它同谢贞《春日闲居》诗“风定花犹落”配合起来,构成“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的对句,这样,一句写所见,一句写所闻,看到的是静中有动,听到的是动中有静,不是一意,就更工了。周振甫说,“这里讲的一意还是内容不同,如一讲蝉噪,一讲鸟鸣;要是两句内容相同就成为合掌了。”(《诗词例话》)当然,我们不能苛求古人,因为当时律诗尚处在成型初期,人们的理论和实践尚不完善,尽管今人看来它存在一些弊病,仍不掩千古名句光辉。我们在写诗时,不能以古人不完善的地方为借口抱残守缺,而应扬长避短,推陈出新。 还有人提出,两联对仗要避忌“四平头”。何谓四平头?即律诗中间对仗的两联四句皆用同一类字起头,造成意义近似,语法结构相同。如高适《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中间二联: 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 青枫江上秋天远,白帝城边古木疏。 纪昀对此评论说:“平列四地名,究为碍格,前人已议之。” (《瀛奎律髓汇编》)沈德潜指出:“连用四地名,究非律诗所宜。”(《唐诗别裁》)这四句诗不光同类词连叠(平列四地名),更有甚者,将“巫峡”“衡阳”、“青枫江”“白帝城”等地名,均用在诗句开头同一位置,尤显句法单调,语意拘束,诗味索然,更是诗家大忌。再如陆游《雪中二首之一》中二联: 迹深惊虎过,烟绝悯僧饥。 地冻萱芽短,林深鸟哢迟。哢:(lòng) 纪昀评曰:“中四句平头。”(《瀛奎律髓汇评》)“迹深”“烟绝”“地冻”“林深”句法类同,首字均为名词,第二字皆是动词或形容词,与首字组成主谓性词组,形成四平头。再如韩元吉《记建安大水》中二联: 讬命已甘同木偶,置身端亦似赢甁。 浮家却羡鸱夷子,弄月常忧太白星。鸱(chī 纪昀评曰:“中四句平头,碍格。”“讬命”“置身”“浮家”“弄月”均为动宾性词组并列四句句首,也为四平头。 又有人指出四句开头虽不是名词性词组,但由于类同,也应该视为四平头。以赵昌父《梅花》中二联为例: 未至腊时须访问,已过春月尚跻攀。 直从开后至落后,不问山间与水间。 有论者说,本诗两联各句开头“未至”“已过”、“直从”“不问”均为偏正词组的副词语并列,亦为“四平头”。 四平头也不仅限于中间两联,首联跟颔联一起也可能犯四平头。如杨万里《和仲良春晚即事》: 贫难聘欢伯,病敢跨连钱。 梦岂花边到,春俄雨里迁。 一梨开五秉,百箔候三眠, 只有书生拙,穷年垦纸田。 清代的诗人、教育家许印芳评曰:“此章中二联炼句可学,三、四句合首联看,却犯平头病,此不可学。”从许评可知,不仅律诗要注意中间两联,其它联也马虎不得,紧挨着犯复,也是毛病。如果不注意,甚至会出现首联、颔联、颈联六平头的毛病。如陈师道《和元夜》: 笳鼓喧灯市,车舆避火城。 彭黄争地胜,汴泗迫人清。 梅柳春犹浅,关山月自明。 赋诗随落笔,端复可怜生。 纪昀评曰:“前六句皆双字平调,殊为碍格。”这里的“平调”即“平头”的意思,六句前两字都是名词性词组,多数是联合并列式名词词组,词义类同,形式类同。 四平头为什么“碍格”,为什么算作诗病,为什么“不可学”?大概有以下几点不妥: 一是形式整齐划一,句法缺少变化,让人沉闷。二是词性一样、意义相近甚或相同,效率不高,浪费文字资源。三是人的美学心理往往习惯于同中求异,对立统一,喜欢于整齐里求参差,在变化中寻规范,四平头妨碍了人们的这一追求。 避免这种毛病的关键,是运用名词或名词性词组时要尽量避免在同一位置连用。如果非要连用四个地名或者其他名词,简单而行之有效的做法是错开排列顺序和位置。请看陈子昂的《度荆门望楚》: 遥遥去巫峡,望望下章台。 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 城分苍野外,树断白云隈。 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 纪昀评论说:本诗“运用四地名不觉堆垛”。陈子昂做法的高明之处在于首联地名都置于句末,颔联地名都放在开头,错综排列,让四句诗不拘谨呆板,这才是“不觉堆垛”又避免四平头的关键。 同是陈子昂,他的又一首《春夜别友人》却有缺陷: 银烛吐青烟,金尊对绮筵。 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悠悠洛阳去,此会在何年? 这首诗能算上好诗,情感细腻,选景典型,细节生动,格律无瑕,对仗工稳,炼字准确,但若从完美的角度要求,则还欠理想。遣词造句有些单调呆板,缺少灵动变化的美。“银烛,金尊,离堂,别路,明月,长河”犯复,或说犯了六平头,虽然瑕不掩瑜,但总是名人笔下的操作漏洞。 我们在诗歌创作实践时,不能一味模仿古人甚至把缺点当作优点继承下来。学古人,就要学习经历时间考验的名篇经典;对名人作品也不能盲目崇拜不加选择地全盘接受,而要取长避短,否则将事与愿违。 应该强调的是,四平头绝非指声律瑕疵,而是专指遣词造句的毛病。从本质上看,四平头属于诗病里“犯复”的一种。避免四平头,就是要注意两联四句的开头不要用类同的词性、雷同的句法。杜绝四平头,增加变化,可以扩展诗意,丰富内涵,增强诗的表现力。 本质上,“四平头”也是“四言一法”。颈联和颔联结构完全一样,都犯了“四言一法”的毛病。相邻的诗联之间,出现雷同结构,就会给人以呆板之感。尤其是在八句律诗中,中间四句完全雷同,确是对仗的大忌。 怎样避免意义上的雷同呢?诸如时空转换、动静结合、视听互补、宏微相谐、情景相依、婉曲达意、赋比相连、信疑对举、联想入诗、以己度人、虚字相对等艺术手法或艺术形式,都是可以借鉴的。中二联最好有分工,各有侧重,如一情一景,一事一人,一昔一今,一山一水,一近一远,一叙一议等,甚至在一联之内,都可以有变化。
(二)避免对仗句法雷同 除了避免意义上的雷同之外,力求避免对仗句法雷同,显得非常重要。这里,必须厘清“避免句法雷同”的内涵和适用范围,不然就会贻误读者。 大家知道,近体诗的对仗,不但要求词性相对,还要求上下句由词组成的句子结构相一致,即主谓词组对主谓词组,联合词组对联合词组,偏正词组对偏正词组,动(介)宾词组对动(介)宾词组,动(形)补词组对动(形)补词组。以杜甫《登高》首联的对仗句为例: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风急”“天高”“渚清”“沙白”都是主谓结构;“风急天高”、“渚清沙白”分别是联合结构;“啸哀”“飞回”均是动补结构;“猿啸哀”“鸟飞回”又分别是主谓结构;“风急天高”与“猿啸哀”,“渚清沙白”与“鸟飞回”,又分别组成联合结构。再看陈亮《梅花》颈联: 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 “欲传”“不怕”均为偏正结构;“信息”“埋藏”均为联合结构;“春信息”“雪埋藏”又分别组成偏正结构;“欲传”与“春信息”相接,“不怕”与“雪埋藏”相接,又分别组成动宾结构。 可以看出,上述两例每联出句与对句的语言结构形式完全相同。可以说,欲写任何一联对仗,若语言结构形式不相同,就不可能造成对偶句。如“夜琴知欲雨,晚簟觉新秋”句,“新秋”和“欲雨”就不能属对。这正是个语言结构问题。“新秋”是偏正结构,名词性词组;而“欲雨”是动宾结构,谓词性词组,二者当然不能相对。若将“新秋”改为“宜秋”,也是动宾结构,就可以跟“欲雨”相对了。 这就是说,一个对仗句的上下句,要求结构形式相同,这是绝对不能忽视的。 但是,还需要特别注意:两联对仗句连用时,双双的语言结构形式又不能雷同,而要有所变化,体现参差美。这一点,许多大家也常常忽略。如柳宗元《登柳州城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诗的中间两联: 惊风乱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我们先看颔联,上句“惊风”“乱颭”“芙蓉水”均是偏正结构,下句“密雨”“斜侵”“薜荔墙”也均是偏正结构;上句“乱颭-芙蓉水”组成动宾结构,下句“斜侵-薜荔墙”也组成动宾结构;上句“惊风-乱颭芙蓉水”组成主谓结构,下句“密雨-斜侵薜荔墙”也组成主谓结构。整联对仗极其工整。 再分析颈联我们发现,全联句法结构与颔联竟完全一致(读者可以自己分析,这里从略)。 这两联,分开来看,每联的上下句词性相合,对仗很工;但将两联合起来,就可以看出:两联全是主谓宾句式,都用二二三的词组排列,上联的首句和下联的首句“惊风”与“岭树”,“乱颭”与“重遮”,“芙蓉水”与“千里目”均为偏正结构,语言结构形式全部雷同(既是对仗句,上联的下句和下联的下句语言结构形式当然也同)。两联合起来看,显得音律节奏单一呆板,缺乏参差美。有人把律诗颔联、颈联句法结构雷同的现象称为“摞眼”。摞眼是作诗大忌。 而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的中间两联结构就不雷同: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我们先分析颔联的句法结构。“怀旧”“到乡”均为动宾结构;“空吟”“翻似”均为偏正结构;“闻笛-赋”“烂柯-人”均为偏正结构;“怀旧空吟-闻笛赋”构成动宾结构,“到乡翻似-烂柯人”也构成动宾结构。联内上下句句法结构完全相同,对仗工整。 再看颈联的句法结构。上句“沉舟”“侧畔”“千帆”均为偏正结构;下句“病树”“前头”“万木”也均为偏正结构;上句“沉舟侧畔”是偏正结构,下句“病树前头”也是偏正结构;上句“千帆过”和下句“万木春”均为主谓结构。颈联上下句均构成主谓结构。之所以说颈联为主谓结构,是因为状语前置的缘故。“沉舟”两句本意是“千帆(在)沉舟侧畔驶过,万木(在)病树前头呈现春色。”(春,名词,在此活用为动词,即“呈现春天”之意。)略去前置的状语成分,“千帆过”、“万木春”即典型的主谓结构。联内上下句句法结构完全相同,对仗工整。 我们对照颔联与颈联的句法结构,就会发现,这首诗两联的结构形式完全不同。颔联是两个动宾结构,而颈联是两个状语前置的主谓结构。颔联与颈联之间的句法结构形式富于变化,参差有致。再如杜甫的《绝句》: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先看颔联。“两个黄鹂”“一行白鹭”均是偏正结构;“鸣翠柳”“上青天”均为动补结构;上下两句分别构成主谓结构。 再看颈联。“西岭千秋雪”“东吴万里船”均为偏正结构;“含—西岭千秋雪”“泊—东吴万里船”均为动宾结构;“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构成主谓结构。 这首诗的两联,虽然上下句的整体结构全同,但前联和后联的内部结构形式又不全同,显出整齐美的同时又具参差美。又如晚唐诗人李商隐《无题》诗中的颔、颈两联的句式: 扇 裁 月魄 羞 难掩, 车 走 雷声语 未通。 曾是 寂寞 金烬 暗, 断无 消息 石榴 红。 颔联上下句分别用“扇裁月魄”、“车走雷声”两个句子形式作主语,用“羞难掩”、“语未通”两个主谓结构作谓语;颈联上下句则分别以两个虚词开头。两联的组词方式迥然不同,并列起来看,显得十分灵活。 避免句法雷同,还要注意调整句式节奏,使其富有变化。句式结构五言有“三二”“二三”“四一”“一四”“二二一”“二一二”节奏;七言有“四三”“三四”“二五”“五二”“二二三”“二二二一”“二二一二”等节奏。七言句式“四三”节奏,前四字细分,可以是“二二”,或“一三”、“三一”节奏;五言句式“二三”节奏,末尾三字细分,可以是“一二”、“二一”或“一一一”节奏。两联之间,要尽量避免同一位置的节奏相同。如前联尾字是“二一”式,后联最好换用“一二”或为“一一一”式;如果句式不能改变,也要注意调整诗句的句子结构。句子结构,可以是主谓式、动宾式、偏正式、并列式,或是名词句(如“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等。两联之间要避免句法雷同,比如前联动词在第一字,后联就应换在其它位置;前联第三字是实词,后联第三字就不妨用虚词;间或使用名词句,有时会有奇妙的效果。 笔者再次强调,不论五言七言,中二联对仗均要注意两联的首两字和尾三字富有变化,忌同头同尾,避免两联的前二字和后三字结构相同,避免两联的动词都落在倒数第三字上。再看司空曙《贼平后送人北归》: 他乡生白发,旧国见青山。 晓月过残垒,繁星宿故关。 “他乡”“旧国”“晓月”“繁星”,典型的四平头;“生—白发”“见—青山”“过—残垒”“宿—故关”典型的四同尾;倒数第三字都是动词;首尾各词一律的偏正结构;八个名词各带一个形容词;结构完全一样。这必然会影响作品的艺术效果,诗者当深避之。 总之,颔联、颈联之间无论从思想内容,还是语言形式,都要力避雷同,特别要注意避免常被忽视的句法雷同。若两联对仗句的语言结构雷同,两联四句都成一个模式,同一句法节奏,像老和尚敲木鱼,没有变化,必然使得音节滞涩,形式呆板,难免乏味。
(三)避免对仗方式雷同 对仗按上下两句的关系来分,有正对、反对、流水对三种。对仗按不同的技巧和特点,分为借对(借音对、借义对)、当句对、扇面对、错综对、叠字对、双声对、叠韵对、掉字对等。我们在设计对仗时,两联使用的对仗方式最好不相同,要适当运用反对和流水对,不宜经常用正对。特别是在组诗里,如果老用一种对仗形式,也会减少韵味。 律诗对仗的两联之间要充分体现句法结构上的变化:或一联单句,一联复句;或一联流水对,一联正对;或两联虽同为单句或复句,但深层的句法关系又各有不同。如杨万里《夜寒独觉》中二联: 脚到五更偏作冷,老来万事不如人。 若无窗月谁相伴,听尽鸡声不肯晨。 颔联上下句均为单句,颈联上下句均为复句。颈联上句表示假设关系,下句表示让步关系。再看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杜少府之任蜀州》诗中颔联与颈联: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颔联用流水对,颈联用工对,各联有各联的节奏,两种句式相映成趣,读来活泼清新。再看杨万里《过张王庙》中二联: 怪松欹岸出,古庙背河开。 晚色催征棹,斜阳恋去桅。 两联虽都为单句,但颔联上下句均为连动结构。联动结构指一个短语结构中连续使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动词。上例“欹”(qī)与“出”、“背”与“开”就是连动式结构。颈联上下句则均为主谓宾结构。颔联的节奏为“二二一”,颈联的节奏为“二一二”。再看杨万里《和曾克俊惠诗》中二联: 雨多厌听鸠夫妇,病起全疏酒圣贤。 旧喜作诗今已懒,君能得句我先传。 两联均为复句构成的对仗,但前后联深层的句法关系不同。颔联上下句均为因果复句:(因)雨多(故)厌听鸠夫妇,(因)病起(故)全疏酒圣贤。颈联上句为转折复句:(虽)旧喜作诗(然)今已懒。下句为假设复句:(若)君能得句(则)我先传。 从以上例析中可以看出,对仗在句法结构方面应整中求变,推陈出新。 即便有的诗都是写景,也要注意变化,例如拙作《游鄱阳湖》中二联: 吞日抚波云浩浩,拥天拍岸水浅浅。 翻飞戏影风中鹭,来往运沙湖里船。 两联虽都写鄱阳湖所见景致,但侧重点不同,颔联侧重写景,颈联侧重写物写人;颔联首二字为动宾词组“吞日”与“拥天”相对,颈联首二字为联合式合成词“翻飞”与“来往”相对;颔联句式节奏为“二二一二”,颈联句式节奏为“二二二一”;颔联在句末运用了叠字对“云浩浩”“水浅浅”,与颈联的“风中鹭”“湖里船”,形成句法上的错落变化。 相邻两联的结构应尽可能不同。这种不同,可以从两方面入手。一是句式节奏,一是词语结构。下面以几首诗的颔联和颈联为例: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杜甫《月夜忆舍弟》 颔联两句是“一四”节奏;颈联两句是“二三”节奏。颔联出句把“白露”一词分开,对句把“明月一词拆散。颈联是个“有无对”。 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 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 ——(杜甫《春宿左省》)。 颔联两句是“四一”节奏,颈联两句是“二三”节奏。词语结构两联各异。 残云-归-太华,疏雨-过-中条。 树色-随关-迥,河声-入海-遥。 ——许浑《秋日赴阙题潼关驿楼》 颔联是“二一二”节奏,颈联是“二二一”节奏。两联之间“残云”和“树色”、“疏雨”和“河声”结构不同;“归太华”和“随关迥”、“过中条”和“入海遥”结构也不同。 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杜甫《江村》 颔联“四三”节奏,颈联“二二三”节奏。“自去自来”与“老妻画纸”,“梁上燕”与“为棋局”;“相亲相近”与“稚子敲针”,“水中鸥”与“作钓钩”结构都不一样。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陆游《书愤》 这两联从句式看,结构基本相同,按两分法都是“四三”节奏。但词语的结构不同。颔联的“楼船夜雪”“铁马秋风”与颈联的“塞上长城”“镜中衰发”不同;颔联的“瓜州渡”“大散关”与颈联的“空自许”“已先斑”不同。 绝句如果两联都对仗,也须注意结构雷同问题。王之涣《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虽然两联按两分法都是二三结构,但两联间相对位置的词语结构不同。并且第一联是正对,第二联是流水对。 不仅要注意对仗联与联之间应尽量避免雷同,就是整首诗的各联之间,句式结构也应尽量有差异。下面试举几例。请看杜甫《月夜忆舍弟》: 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首联两句是二三节奏,颔联两句是“一四”节奏;颈联两句也是“二三”结构,但和首联不同,是个“有无对”;尾联两句虽是“二三”节奏,但“寄书”与“况乃”,却是一实一虚。再如崔颢《行经华阴》: 岧峣—太华—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 武帝祠前—云—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 河山—北枕秦关—险,驿树—西连汉畤—平。 借问—路旁名利客,何如—此处—学—长生。 四联结构各不相同。这样错综变化,作品就会显得自然而不至于呆板。 总之,在运用对仗这一技巧时,既要保持对仗的整齐美、对称美,又要避免因雷同而造成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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