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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5日 2017

潮汕侨批 * 手布诗

侨批,是维系海外潮人同家乡血浓于水亲情的纽带,潮人历史画卷中的一幅思乡爱家图,潮学殿堂中的一份珍藏传家宝,潮汕文化“大餐”中的一道风味特色菜。

侨批文化的涵盖面很广,其中在侨批文学方面不独是大量的海内外两地间书信的往来及冠以“千字文”序列而独具一格的侨批封、含各体书法和兆吉图章的信函,还有大量有关侨批的碑刻、牌匾等历史文物、记载、论述、诗词及回忆录……,从潮汕传往侨居地并在当地同化的传统文化如民俗、语言、族谱等,还有海外赤子眷恋故里、弘扬吾潮成就、褒颂吾潮俊彦的大量华文报章;更有精彩的潮剧《回唐山》、诙谐的民间谜语故事“四只狗和八只鳖”、“背个包鼓过暹罗,走来暹罗牵猪哥……”、“无柴米,等饿死,无奈何,卖咕哩……”之类脍炙人口的民谣,“番畔钱银唐山福”之类精辟的民谚等等,而《陈女士手布诗》这篇乡土文学作品,又不啻为吾潮侨批文化中的一绝。

我手头就藏有一纸尘封了近70年前的誊刻油印版本。该诗前100句以小字组成41个相连的“糕粿格”——菱形组成的网络图案,读法从左上角起沿箭头导向,“之”字形直下,逐行迂回,最终又折返左上角句号“。”处。后10句以大字各独填入41个菱格中,读法改为从左上角起以螺旋形由外及内,依各字所标序号逆时针顺读,同是四字一断,最终因中心空余一格而顺应加一虚词“乎”字补缀之。“天机”道破,一目了然,妙哉!而末10句无论从书信的内容或格式上看,无疑是前100句的延续、整诗的煞尾,故该诗全文应为110句。

在古代文学巨著《镜花缘》中,作者刻意将方形回文诗专编一扉页展示,而《手布诗》的作者更是把整封侨批构思为110句四言长篇回文诗,再以历代传情信物——手帕为载体,巧妙地运笔于独特的潮汕抽纱工艺的“挽窗”技法和图案中,不交叉,不重复,象一笔画般一气呵就,铺排于整幅迷宫式的网络中。由是可见诗文作者匠心独具,不独有深厚的文学功底,且有精湛的抽纱技法和对侨乡侨眷现实生活的深谙,始能将旧社会丈夫“过番”二留守于唐山的活寡妇既复杂又矛盾的心态,借《手布诗》的形式贴切无遗地披露出来。 记得儿时在乡间,我家里的客厅摆着几只小板凳,坐满了邻里乡亲的家妇,有的在屈起的双腿上披上一片厚帆布,手指不时蘸抹一下石榴果皮上的涩汁,搓接着瓣成细丝的小苎绳;有的挥动着绕满小苎绳的竹签,不紧不慢地织着渔网,一目穿刺过一目,一行穿刺过一行。此时自有一位对汉字颇晓一二的阿姑、阿姆翻开拽在怀里的歌册,吊起嗓门,绘声绘色地念起“薛仁贵回窑”、“狸猫换太子”这些潮州歌册……也记不清是哪一天,《手布诗》在这不闲的“闲间”间出现,竟惹起这帮农家妇不小的涟漪,阿姑、阿姆们整天围缠着这一小纸《手布诗》,有的欲听、有的欲念、有的欲问、有的欲借、有的欲传,结果正拼倒连左读右猜,就是理不出半丁点儿头绪来。然而由于当时社会环境的闭塞,加之以妇女为主题的文化作品的贫乏,妇女地位的卑微,和自身文化素质的限制,尽管她们顺拼逆揣,漏字错读,但都晓得在这方纸片上藏的是一则扣人心弦、悲恻感人、怨妇望夫归唐山的故事。诚然,多少人在这迷宫式的诗行间被碰得焦头烂额,为之着魔忘炊、为之彻夜难眠、为之恻隐噙泪、为之诫夫喻世……孩提的我未晤人生,只是朦朦胧胧地感到:这一纸《手布诗》对这群婆娘们怎有此等的感染力?《手布诗》自上世纪40年代的木刻初版,衍传到本人收藏的60年代初誊刻油印版,历时20 载,其间还有多少人多少次再版者就不得而知了,当今上了年纪的这一辈潮人大多对《手布诗》还有印象,可见该诗在潮汕民间曾经有过广泛深刻的影响力。 文学作品有阳春白雪,也离不开下里巴人,面对案前的《手布诗》凝思,从历史上文学上的角度衡量,有以民女花木兰“从此替爷征”、“万里赴戎机”的《木兰词》流传了数百年,而《手布诗》不也是吾潮民间文坛中的杰作吗?侨批文化是潮汕文化的奇葩,因而我们也可以说:《陈女士手布诗》是吾潮侨批文化的奇葩。莫名的骄傲在心中油然而生,电视屏幕中宋祖英《爱我中华》深情、甜润的东方歌喉正在维也纳的音乐殿堂里回荡,鲜红硕大的“中国结”也破天荒在维也纳的音乐殿堂中高悬,此时此景的华人,无不热血沸腾,扬眉吐气,尽情地陶醉在这充满母爱怀抱的氛围间。回眸案前组成网络的《手布诗》,它在湿润的眼眶中渐渐变大,渐渐变红,变成一张张“侨情网”,它和“中国结”连成一体,把侨胞炽热的中国心,随着侨批的墨香,飘向东南亚、澳洲、美洲、欧陆,向海外赤子抛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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