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往事如烟 难追忆 太阳渐渐西坠,碎锦似的晚霞染红大半个天空,把整个西山都镀上了一层灿烂耀眼的光芒。 我二太姥姥满桌子佝偻着身子,盘腿坐在村头古老炮台(即为防御土匪用的)残缺的土墙边眯着浑浊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四十年前她坐大马车驶来的那条大路,嘴里反复念叨着布袋和尚的几句话,这几句话她都听小满念叨了一辈子,听得她耳朵都磨出了茧子。在满桌子心里早已能把这句话倒背如流,只是她从来没敢当着小满的面说过。 “手把秧苗插满田,低头看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她的目光望不出多远,那条大路就消失隐退在连绵的山野中不见了。 炮台旁有一棵歪脖子老柳树,老柳树的树枝上拴着些败了色的红布条,布条在萧瑟的冷风中舞动着。这些红布条都是前后屯子一些不好养活的孩子由神婆子领着在树下摆上贡品,神婆子便命令孩子跪下给老柳树磕头并大声叫:干娘。孩子的爹娘也虔诚地下跪磕头,然后将鲜红的布条小心地系在柳树枝上,在他们心里马上觉得老柳树成了家里的一员,是家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大人的心里似乎也一下踏实了许多。经过这个小小的仪式,从孩子磕头大叫干娘的那一刻起,孩子的命运就跟老柳树有了牵牵绊绊的关系,孩子的生命里也就有了一个老柳树干娘。每年一到认亲的日子,大人都不忘带上孩子给他的大柳树干娘去磕头。每次从老柳树下经过,孩子也都不无骄傲的对身边的伙伴说:那是我干娘哩。其他孩子呼啦啦地跑过去轻快地爬上树身,有的骑在老柳树大粗壮的枝干上,嘴里打着呼哨朝树下做鬼脸,有的大叫着折下老柳树的枝条往树下孩子身上扔,边嬉笑着说,把你干娘的手指头折给你。认树为干娘的孩子则裂开嘴干嚎起来,那神情似乎伙伴们正在伤害他的亲娘老子一般。晚上折树枝的孩子必会被他爹娘揪着耳朵痛骂一顿,斥责说他冒犯了老柳树的神灵。孩子的爹娘嘴里念念有词,极小声地祷告乞求说小子不懂事,求老柳树神的谅解。
老柳树上系着的长短不一的红布条被冷风中吹着,发出“呼啦啦”的响声。老柳树的粗树干被淘气的孩子爬上爬下,有一段已经被磨得没有了树皮,露出了光滑的树干,树干黄黄干干的,可老柳树仍将树桠尽量向外伸展着。柳树的枝桠上有枯黄的叶子零星地挂在枝头,这足以证明它还“活”着。 这时,从我二太姥姥满桌子的头上飞过几只老鸹,“呱呱呱”地叫着落在炮台的黑色垛口处,可只停留了一会儿,就又“扑棱棱”地飞走了,几个黑点连同所有的景物都被严酷肃杀的暮色所吞噬,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王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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