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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日 2016

篆香|一道时光的缝隙

— 原创 —

一炉篆香,有如一道时光的缝隙,叫人恍如一梦,暂离尘俗,思绪翩然。

闲窗销昼, 画堂无限深幽。 篆香烧尽, 日影下帘钩。   李清照 《满庭芳》

品香,有一种凝神的方式,唤作“打香篆”。篆,取篆文之意,这种品香法,自唐代起就有。人们将香材研磨成粉,填充在各种以篆文为花样的香篆里。香粉一点点填,一点点轻压紧实,在宋人笔记里,称此为“印香”。

印香是一个细巧活儿,印得太过紧实,燃香时会因空气不足而灭,印得过于疏松,亦会因缺乏后继而灭。因此须得定息凝神,心无旁骛,才能印出一款疏密适宜的香篆。

在炉中铺上底灰,轻压平整,不疏不密。香篆置于其上,从香罐中舀出香粉一点点填印。心需静,气要沉,稳稳的心方能把握住稳稳的手,才能在填印过程中使香篆纹丝不动。

提起香篆那一刻,所有的心愫都放下了,眼前印香一炉,或祥云,或莲花,或字形,萤火一点如豆,忽明忽暗地迎合香者潜藏的心绪起落。

啼鸟声中午梦回, 篆香重拨已成灰。 东风似恨春归去, 吹送杨花入户来。

一炉篆香,有如一道时光的缝隙,叫人恍如一梦,暂离尘俗,思绪翩然。室香怡人,思绪袅袅,也几近成为文人生活的一种意象,超越了现世,超脱了光阴。

一炉沉香,一曲清音,在烟影变幻中,任丝丝清香冲淡浮尘,幽幽琴声带来一片清雅、宁和。古琴之音,既淳和淡雅,又清亮绵远,意趣高雅,能让人感发心志、泻泄幽情,化导不平之气、升华心灵意境。

静看香篆低帘影,默听飞虫绕鬓丝。打香篆,如同谱写人生,用香粉填满空隙,用平静的心来丰盈充实纹路。香篆乍燃,青烟袅袅,端坐观之:或细烟高直,使人生一帆风顺之感;或徐徐盘恒,如与智者娓娓清淡;或由高忽低,铺地艰进,使人顿觉生之艰难;忽而奔腾澎湃,如波涛汹涌,似人生青云直上,一帆风顺也;或时如峭壁之松,波折直起,悟人生之险也。

辗转在眼帘前, 萦回在鼻观里, 锤旋在心窝头 ──心爱的人儿啊! 这样清幽的香, 只堪供祝神圣的你: 我祝你黛发长青! 又祝你朱颜长姣! 同我们的爱万寿无疆! 闻一多 《香篆》

从宋代起,出现了将各种香材研磨混合使用的方法,称之为合香。合香加蜜后可制成丸状、饼状、也可以粉末的形式使用。 为了便于点燃,合香粉可用模具压印成固定字型或花样,然后点燃,循序燃尽。这种方式称之为“香篆”。压印香印的模子称之为“香篆模”。 在宋人笔记中有印香的记载,“印香”可能就是压印香篆。《梦梁录》卷十三,“诸色杂货”条云:“且如供香印盘者,各管定铺席人家,每日印香而去,遇月支请香钱而已。”

玩香小记

一 云峰 浮生如梦,难得清福消受,得闲,焚一炉檀香,清斋供养,看烟云氤氲缭绕,心里说声惭愧。 炉是芸香,也就是印香炉,香篆不成文字,图案依稀是回纹盘旋而已。香灰铺平,用香压打底,香印倒置,檀香粉撒在炉子里,用香铲均匀地把檀香拨进香印里,镶嵌在香印里的檀香不能压的太紧,否则会咬住印模,留在雪白香灰上的蜿蜒曲折就此断了一截,这是何等令人懊恼的事情啊?也不可以压的轻描淡写,香粉太纤弱的铺不成形,那烟火,到时候好象皱了眉头的样子,心疼而揣测着,仿佛长亭的一次送别,不知道相见是江湖是歌台,是何年。 心,静下来了,手,也变得知轻重,懂分寸。门窗一定已经掩闭,若是晴天,阳光照在香具杂陈的桌上,光影里几乎有刚才不小心扬起的檀香或者炉灰在舞蹈,而若是夜的灯烛下,黄红的灯光里这芸香炉子的黯淡光泽也柔和到亲切,岁月与往事熏出的斑斑痕迹,是无规则的一点心情,我知道,她是存在并且有温度的。炉火,即使只是一丁一点,甚至谈不到古人所谓的“豆”的热度,但这毕竟是自己的一炉相思,丁月湖,这个一百多年前的南通老夫子,为自己设计的炉子写下“一寸相思一寸灰”的巧思,相思总成灰,我固执地想,他大约有一部长髯的,可是,他为什么要留胡子?这准备好的一炉檀香,是充满期待的没有开始,她如此完美的睡在炉子里,不知道从何而来,不知道何时香消留痕。如此完美的瞬间,手,无所迟疑已经拎起了香印,那香篆于是便凸现在炉灰上:大雪鹅毛的平原,宛然天设一座迷宫,这是时间的迷宫,面对自己创造的这样的时间模型,我们都是古人。 现在,这一点炉火已经慢慢燃起了,一缕青烟从梅花纹路的炉盖间腾空而起,先是温柔地折行,好象游子问候着故乡,缭绕亲吻着芸香炉,然后徐徐站直,向上,空灵翩跹地一回头,在空中结成一个如意云头,千丝万缕的纠结着,虚空的虚空,实相之实相,终于,这烟云越生越高,开始散发出去,看过中国的墨,在清水里如丝如云散开去的意象,这是动的,变幻的如意,无中生有,转眼是空。就是这样,墨越来越淡,烟越来越淡,再一打量,室中间居然有一朵云飘移在空中了,想起文衡山,停云是如此美好的一个形象! 穿过停云的缭绕,书斋前小崛中宗的“云峰”匾额,虽枯寂,也有了茶禅外的芬芳。 可是,竟然忘了道出檀香的味道。 二 青瓷 沉香之美,是笔墨无法完成的。 屠隆尝试过,文震亨尝试过,陈继儒尝试过,高廉尝试过,好象明朝的山野文人,都尝试着给我们留下些许沉香的描述,可惜,已经有一个巨大的影子笼罩在这些人前面,苏东坡是亲自去海南岛生活过的人,他对沉香的感受不仅直接,并且大气,倒霉的苏东坡告诉自己,“一柱香消火冷,半生身老心闲”。这是沉痛而散发迷人芳香的总结,对名物的考据消受,乃至沉迷,都打根本而来,立锥有地,大约只是人生的醒悟,偏说不得,说了多余,闻香,不过是来年新春的对联,欣欣然道,今年连立锥地也无! 还是要动手才妙。这隔火取香的事情,做的时候无忌孩儿在边上看的热闹,跃跃欲试,似乎比他收藏的PSP还有趣。我懒了下,其实也是高兴他有耐性看这过程,干脆请他打炉灰。 兴高采烈啊,无忌用淘宝上买得的香道活机,夹起香炭,一阵狂喷,那炭球幽幽的变红如同唐诗里喝酒的颜色,而熏炉一台,是宋瓷里青淡的奢侈,开片如雪如冰如天上万里无云,稳当地散发出雨后竹林漫步的青色,青色如此纯正,简朴同旧书一卷,虫蛀在髓,是端溪的石,杭州的诗。 无心,无形,香料受着炭火的闻烤,很快就有香气散出。很快,这青瓷的温度让捧着的手掌感觉到,我们看不见炉灰下面慢慢燃着的炭,那是人心深处需要小心护持的善,是残酷历史里偶然闪现的善,是亘古以来进化出的善,小心捧着它,芳香的道路就是爱的道路,尘劳痛苦的人生,我愿我的孩子一生有香陪伴,有爱同行。 那天的一炉沉香,所有的家人与我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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