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凡墨
我对荷的憧憬和喜爱,源自于幼时课本中周敦颐的《爱莲说》,对其品性是极其推崇和赞叹的。印象中,她身处污泥之中却出尘脱俗、纤尘不染,天真淳朴且无奴颜媚骨之态;她中通外直,挺秀从容,不蔓不枝,不牵扯攀延亦不趋炎附势;她卓然不凡、傲然挺立,凛然不屈,真正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的真君子也。
古往今来,写荷颂荷的诗词不胜枚举。最早的诗在《诗经》里可寻,据说《诗经》有三篇写荷花的,而我有印象只是《郑风·山有扶苏》中“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的句子。偶读唐代诗人元稹的“月夜闲闻洛水声,秋池暗度风荷气。”暗忖:风荷,是一个多么雅致的名讳!由此,我对她的形、香、色、韵,引起极大的兴致。
后来,读宋人周邦彦的《苏幕遮》“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虽寥寥数语却为读者展现出一幅灵动清雅的素描。晓风尽吹,圆润的荷叶,绿净如拭,亭亭玉立的荷花,随风娉婷窈窕,一一颤动起来。一个“举”字写活了风荷的神态,营造出玲珑清远的意境,不仅拓展了我对“风荷”的无限想像空间,更加深了我对她的由衷爱慕。

然何谓荷?何谓风荷?我理解,荷是安静的也是笼统的,无论怒放的含苞的,张扬的内敛的,都是一种定格的状态。而风荷是一定要有“风”的,她是静动相宜的,也是细致入微的,无论是袅娜地绽放,还是羞涩地打着朵儿,都必须临风而立,暗香浮动,具有灵动而瞬变的魔力。

风荷应是婉丽而娇俏的,宋代文人宋伯仁的“绿盖半篙新雨,红香一点清风。”令我遐思纷呈:傍晚雨歇时,碧波荡漾,荷叶清翠如盖,擎举着一颗颗落下的积雨;粉荷静如处子,如刚刚出浴的美人儿。微风徐来,花叶轻颤,水珠潺潺若断线的珍珠从荷叶上滑落,荷香莞尔,柔柔地向四处漫溢……心下自然是素美,而清喜的。

想必李清照也是极爱荷的。若非此,她与爱人赵明诚时时泛舟湖上,却沉醉不知归路,当他们“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时,定会读到一朵别样淡雅的风荷。于是,划桨争渡,却惊飞了河滩的一群鸥鹭。这样的景致,不仅是李清照一个人的清欢,也许她的梦太过纤细,以至滑落时袅袅迤逦,有太多的眷恋与不舍遗落红尘。她的长吁短叹,全都旖旎成清浅的文字,穿越朝代的烟火,山高水长,静水深流。她风荷般的断章,也独为赵明诚封了尘香……

成片成片的荷塘不能引起我的震撼,满塘的荷一朵紧挨一朵,壮阔的美也无法凝聚我的目光。而一株小小的,清秀的风荷,于时光深处低眉浅笑,静静地开,寂然地凋,穿越三千繁华不尘,虽孱弱而微小,却美得令人流泪。或许邂逅一株风荷,是需要携一颗璞玉般的初心的。你若用一颗干净的心读它,它定会用一颗干净的心来读你,彼此安静,优雅而从容,幸福地懂得并被懂得。我想,荷的内心并不孤独,她一定暗藏最丰富的内涵,她也一定能听见脚畔流水和自己灵魂的歌唱。

人生,有时就像一朵安静的荷,悠然临风,轻轻吟唱,把寒冷的伤痛愈唱愈远,也把温热的幸福愈唱愈近。任一颗素心辗转,淡写流年。

红尘渺渺,时光浅浅,揣一颗云水般的禅心读风荷,会让人联想到隐士和遁居,联想到出世与入世。她远离喧嚣,不染铅华,心无杂念,傲然独立,此乃出世也;她根陷泥淖,温润平和,香洒尘寰,光耀慈悲,此乃入世也。也许真正的禅心,不是佛给的,而是灵魂赐予的;也许真正的高贵,不是装腔作势,而是拥有一颗高贵的灵魂。

用心地读一株风荷,让我真正明白一个道理:出世在渡己,入世在渡人。人生只有穿过一段暗淡无光的岁月和崎岖泥泞的道路,才能绽放出最灿烂夺目的光华。偌大的世间,唯求半寸安心之隅,许我半缕清风和半缕细霞,亦许我一抹温婉和一世清芬。只有放空自己,风景才会如影随形。若身在低处,心就一定要高贵;若身负重压,灵魂就一定要矗立。一个人灵魂的高度决定了他人生的高度!

一株风荷无需浓妆华彩的装饰,亦无需斑斓璀璨的点缀,它能涤荡俗世的尘埃,安抚世人的躁动,馈予心灵以安暖静好。梦里梦外,一株清丽的风荷翩然而至,一份素白,一缕细香,即是一种不可复制的美,而这份美,无关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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