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之韵／王磊 北方人把花茶叫做“香片”，对于茶来说，很多花果都能相佐，比如玫瑰，茉莉，栀子花，比如枣，枸杞，陈皮，比如薄荷，茱萸。但最普及，最能够成为“香片”之“香”代名词的，莫过于茉莉花。 在我看来，区别茉莉香片的等级，决定的并不是茶叶，而是花气，准确地说，是茉莉，这个茶叶香气精神韵味的赋予者，来决定的。上等的香片，见茶不见花，上等的茶叶，以含苞半放的上等茉莉花一起窨制。待茶叶吸足了茉莉的精魄，而后有成。中等的香片，只是用一般的炒青绿茶与茉莉花朵适量相拌，见茶亦见花。既有香气，又有视觉效果，愉悦了口腔，亦愉悦眼睛，似乎两相适宜，但只是三两成的气韵而已。至于末等的，只是劣质的茶青，辅以残花碎瓣，更恶劣的，还要加入茉莉香精。这样非但气韵全无，人的感官还会被这样的香精所破坏，让爱茶之人避之不及。所以，北方热爱香片的茶客，闻其味，便知香片之优劣。闻的什么？茉莉之韵而已……

而南方的茶客，是不待见香片的。在他们看来，花是花，茶是茶。两相杂处，两韵皆失。也难怪，我所定义北方，是相对的，准确地说，是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过渡区域。所以饮食习惯也互相融合。在他们看来，两样好东西，结合在一起，相得益彰，互相辉映。是一件好事。而我所定义的南方，却是绝对的，长江以南的农耕文化，很难融入北方粗旷的气质，尤其体现在饮食上，食不厌精 脍不厌细，追求食材本来的滋味。对于花茶来说，南方的茶客觉得不伦不类，好比是关公战秦琼，不搭界！ 不过，对茉莉气韵的赏识，南北都是相通的，单单说在茶上的分歧，不是在说花的事，而是说茶，南方人重茶，也重花。单单是一品，已经是学问无穷，重合在一起，既怕辱没了茶，又怕辱没了花。与花的气韵相融合的，有多种途径，为何独独要去侵占茶的领地呢？

将花的气韵融合于人格精神，梅，兰，竹，菊是代表，是主流，足够供奉于人格精神的庙堂之上。而茉莉，是无法与之媲美的。茉莉的美，是小清新，是邻家女，是窗台一隅，是曲水流觞，是心灵深处淡淡的一抹小欢喜。是随手可得的小幸福，也是天然去雕琢的美，朴实得如同一粥一饭，呼吸相闻，触手可及。这或许就是茉莉的气韵所在了。是不是将茉莉入茶，也许只是南北方对这种韵味的品位不同而已。 柳永是懂得茉莉的，他说 环佩青衣，盈盈素靥， 临风无限清幽。 出尘标格， 和月最温柔。 堪爱芳怀淡雅，纵离别， 未肯衔愁。 浸沉水，多情化作， 杯底暗香流。 凝眸，犹记得， 菱花镜里，绿鬓梢头。 胜冰雪聪明，知己谁求？ …… 是啊，知己难求。茉莉有这样的知己，应该算没有遗憾了，温柔，淡雅，水样的轻柔，出尘标格，绿鬓梢头，化作杯底暗香流。原来。最大的尊重，是和而顺之。清新的花气需要和清新的人儿相和，而柳永一定是老茶客了，一杯香片在手，唯独他品出了杯底的温柔。我们南方人，我想，一定是想在茶底的回甘里，体会生活中苦涩的渐次发酵。唯恐这份温柔多了。血脉里的阳刚之气就少了，因此很慎重，很慎重，只是在书房里的苦读之余，嗅一下她的香气，只是在盛开的季节里，由着花骨朵般的少女摘下，串在腕间，插在鬓间，这才觉得，和了，顺了。并不需要那杯底的一缕温柔了。

在二月河的《康熙大帝》里，伍次友初见苏麻喇姑，送了她一副对联，“霞是云魂魄，蜂是花精神”，这又是一个懂花之人，我想，必定也能像柳永一样，能从一壶香片里，感受一缕杯底的温柔。茉莉的精神是什么呢？一定是你心底的一丝温柔，对人，对自己，对世间。你若有，就懂得茉莉的气韵了，就与她和了，顺了……与是不是制成香片茶，并无太多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