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无数树木花草在别处精彩地热闹地生着老着。我看不见,它们也在。
第一篇
《槐树》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 腌起来 风干 老的时候 下酒”(夏宁)
在我对着天空逆光拍下槐叶的时候,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这首诗。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闪亮飞行的鸽哨,划过槐树树梢;想起清香的槐花,自树头缓缓飘落,像斑斓簇新的句子;想起老槐树从黄昏隐入黑夜,深邃幽暗,精灵在树冠中出没,一片"繁忙的喃喃之声”……一个孩子可能的自由浪漫无羁的想象,在槐树温湿柔韧的枝叶中悄然成形。
一棵树,引导着一个孩子对形象的认识,由具象至意象至心象。
人长大,就是慢慢地告别了神迹、神奇、神秘,以至最终完全丢弃了想象。
此刻,我对槐叶彼此的惊鸿一暼,在偶然的瞬间找到灵魂失散的另一半。
第二篇
《 芙蓉花,开了》

哦,木芙蓉开花了!满树碗口大的花,被阔掌大的绿叶托举着、簇拥着,远远看,丰饶缤纷, 如火如荼, 很是热闹。
这个季节,其它的树早是深绿深褐深紫了,早在春天夏天都把风光显摆完了,炫耀尽了。秋天,是应该收敛含蓄养精神,静守自省了,谁还开花呀?偏这芙蓉自信笃定,花满枝头,占尽秋光。
我之前一直不太喜欢"芙蓉"这名字,觉得透着一股无奈的俗气,咋咋呼呼的( 其实,芙蓉有很多别名,如木莲、九头花、拒霜花等)。瞧瞧人家:红叶李、樱花、木槿、贴梗海棠、合欢……都透着清丽之气,大家闺秀似的恬淡。其实,我那是偏见。
且不说屈原王维白居易苏东坡如何赞美芙蓉, 就想想五代后蜀皇帝孟昶下令遍植芙蓉树,妆扮成都“四十里如锦绣”, 满城姹紫嫣红, 芳艳清丽 ……那阵仗,架式 , 树树烂漫, 满城生辉。难怪成都出美女了。万物有灵且美啊!秋色宜人,遍城的芙蓉树下,大姑娘小媳妇红衣绿裙穿梭其间, 妩媚娇艳, 最是风情撩人。满满市俗生活气儿的成都的秋天, 因这盛开的芙蓉,俗到极致便是雅了。

据说,清代时成都还是“四十里城花作郭,芙蓉围绕几十株”呢,到了“文革”,满城的芙蓉树基本上被砍光。说来说去,还是"文革"凶,大革命嘛,连草木的命都要革。
我小时候会背毛主席的诗" 我欲因之梦寥廓, 芙蓉国里尽朝晖",这诗描述的景致美得晃眼晴。那时也常见一位认识的叔叔在墙上、地上写标语口号,落款是"朝晖战斗队”。在朝晖下战斗?和谁斗?不知他当时心里想过芙蓉国里的芙蓉吗?
诗人说春花轻薄,秋花持重。我今天在小区拍木芙蓉时,一个老太太慢慢走近我,眼光却只留连树上芙蓉花,嘴里一个劲儿说:这花开得好闹热,好闹热哦!老太太宽盘大脸,喜悦满目,全无怅然。我知道了,我身边站着一位懂芙蓉花的人了。
花为悦己者开。芙蓉花,你就笑着开吧。

第三篇
《腊梅》

二十四花序,腊梅在一年的最后一个季节绽放了。蜡梅先花后叶,花与叶不相见。我今天却拍下了旧叶和新花的相见。旧叶正在寒风中力不从心地扛着,花却婉约地笑了。这是腊梅旧叶和花儿最初也是最后的相见。之后的时间,枝枝节节站满美丽花儿、仿佛点亮的心灯时,枝干也就枯瘦了。
那枯瘦是冬天里的骄傲。

第四篇
《冬之银杏》

冬天。银杏,黄色的扇形叶片,之妩媚,之清隽,之恬然。翩然翻飞,轻盈自由,又纷纷落下,活泼地装饰着这个季节:一层碎金,画面宁静。
那些无从去留的眷恋与回忆,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似。
夜晚的银杏。一种强烈的静谧和孤傲。仿佛王的孤独。很典雅。世界在一棵树的身上一定写下了它的秘密。 想起茨维塔耶娃的诗句:“一把金属之上的光的斧柄!”
打霜了。金色的银杏叶巳接近尾声。那冬天的金黄,曾是最完美的渴望与表达;是纯粹而坚定的簇簇火焰;是心境里不灭的诗意。所有的落叶,集起来这么一堆,也是一堆真岁月。
在寒冷的风、霜里吟唱,银杏早已预告了自己的命运。 然后,回归泥土。
万物都以自己最好的方式,向母亲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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