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的眼 徐达明紫砂艺术漫谈 窗外细雨飘飘,案上的茶水似乎也多了几分湿润,画室柔和的灯光下,大濛看着案上刚刚被茶水侵润过的砂壶,像是忆到了什么,略显激动的说“我们今天谈谈徐达明的紫砂壶。” 我也想到了徐达明,这个名字紫砂界并不陌生,宜兴紫砂陶艺世家徐门第四代传人,创造了“陶与木的结合”,不知大濛会用怎样的文人眼光去解读?清啜一口,放下茶碗,一支香烟燃起,大濛便侃侃而谈: “徐达明和我是20年的朋友了,现在是全国年轻的紫砂壶艺高手,完全是靠自己的实力,生在一个紫砂世家,他的成长经历也不平常。父亲徐汉棠是顾景舟的大弟子,他现在是紫砂的第四代传人,虽在这么一个家庭和环境,由于当时社会原因,年轻时候徐达明家境一般,当时形势下做紫砂没有很好的出路。作为徐汉棠的大儿子,去学了木匠,后来由于紫砂慢慢的发展,也是骨子里对紫砂的热爱,在父亲和顾景舟的影响下,开始学做紫砂,应该说他做紫砂的年龄偏大 ,不是从小做。但是,学木匠的经历让徐达明在日后紫砂制作中受益匪浅,不是说巧木匠嘛,木匠是灵巧的,是智慧的象征。像鲁班就是巧木匠。因为在学木匠的过程中,要自己做工具,自己磨刀,要自己划线啊,量尺寸啊,要讲究尺寸比例,包括木料剖的平不平,都是靠一种感觉,讲究一种感觉,是训练感觉敏锐的过程,最终训练出的是一双审美的眼和一对灵巧的手。而且中国的木匠在制作过程中,是讲究中国文化观念的,比如说明式家具,就是中国审美的一个高度。所以徐达明学木匠过程成就了他的一种技艺上的积淀,和后来做紫砂是分不开的,而且他把木匠工艺带到紫砂壶中,在紫砂历史中是没有这样例子的。” 听了大濛的话,我不禁好奇:“徐达明木匠的从艺经历,对后来紫砂壶创作应该产生了不小影响,具体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大濛回答:“徐达明的紫砂壶中,给人最大的体会首先就是讲究比例和谐,在他的壶中,流,把,底和身段整个比例非常和谐﹑大气。这和他做木匠的经历是分不开的,前面讲到的,木匠让他有了一双审美的眼。” “其次他的壶有一个很拙朴的气息,不像很多壶做的巧妙,漂亮,他的壶一眼看去是朴的,不抢眼,但是再看进去,给人一种很拙朴的审美意象,有历史上邵大亨的那种浑然之气。当然这也是他自身的气质决定的,他做壶不求巧,能认识到自己的气质,自己的长处,不走秀雅之路。在中国画中,也有这样的画家,金冬心的画就拙朴,金冬心的字也是不抢眼的,拙朴的,如我们在路上看到一块黄石,不似太湖石那么玲珑剔透,是一种质朴的美,但在审美上是不可替代的,庄子说大巧若拙,朴拙在中国审美文化中是一个很高的境界。” “徐达明抓住了自己的一个长处,这在许多紫砂工艺家中间是很少的,很少人能抓住自己的一个长处,一个本能的气质。现在人道中年,他也越来越能把握住自己的这种气质。前一段,在他家看到一个供春壶,提梁供春,整个壶的造型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做的那么不好看,闲谈喝茶之中,这壶放在茶桌上,却越看越有味道。欣赏真正好的艺术有一个过程,像有的朋友第一次见面长的不美,不讨喜,言语也冲,让人不舒服,但慢慢交往下去会越来越有滋味,品他的壶就像交朋友,我和他已经是20多年的好友,我们都很尊重对方,他身上很多东西,也启发了我的国画实践,20多年慢慢品出来,朋友之间要品,不是交,交就想商业化了,你给我多少好处,我给他多少好处,我和他多少年,没有说我要买他什么壶,他要我如何,但是他在我心中的位置还是很重的。” 我说:“这么讲,徐达明的壶可以说是文人壶的一个代表了吗?”
大濛说:“是的,他的壶得到了文人文化和紫砂的精髓。文人壶的精神,文人追求的拙朴境界都在他壶中有体现。我有一把他仿徐友泉的壶,每次我拿来这把壶喝茶,就感受到他对传统的理解是多深刻,是思想的升华和坚定,把徐友泉壶中的精、气、神、仿了出来。” 听到了仿,我想到了现在很多有关仿的讨论,就问:“谈谈仿?仿是不是就没有创新?” 大濛略略思索后说:“作为中国的大文化来看,不要怕仿。明清时代的画家中,不少画家,四王﹑郑板桥﹑恽南田﹑石涛,在落款的时候都会写仿某某笔意,仿某某法,像王石谷写仿梅道人法,事实上我们人类就是在不断仿的中间增加人类的自信。现在的工艺美术虽然很多东西是在讲创新,但没有文化的底蕴,很浅薄。中国文人是不怕被说仿的,摹也好,仿也好,仿某人什么法,用什么人的法式,重要是要仿得传统的精髓,徐达明仿的就是紫砂的精髓,仿是继承传统的最好方式。比如顾景舟,顾景舟一辈子的壶都是在仿的,都是古人的样式,他虽然是模仿传统的法式,但把自己的审美融化在里面了,就还是有创新的,是在继承传统的高度上再向前走一步,这一步从哪里去看呢?从造型的严谨性﹑准确性上,顾景舟超过了前人,他的壶更有文人气质,他不怕被说是仿。所以在徐达明的壶中,也不怕仿,他仿子冶石瓢,仿邵大亨的掇球壶﹑虚匾壶。虽然是仿的前人壶,但在他的壶中可以让人由衷感觉到他自己的个性﹑气质和审美理想。他是借助传统的词汇写出自己的情感,这要对传统思考过的,苦思冥想过才行。他和他父亲徐汉棠、顾景舟同样仿虚匾壶,但他有自己的味道,前一段时间,他拿出一把最近仿的虚匾壶给我看,我说他和十年前仿的虚匾壶又不同,流更长了一点点,把子更舒展,整个壶有一种曹全碑的神韵在里面,是一种拙朴中的秀雅,每一次仿都会对传统都有不同的理解。” 突然想到徐达明曾在中央工艺美院进修过,我问:“徐达明曾经在中央工艺美院进修过,对他紫砂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大濛点头:“是啊,他到中央工艺美院进修过,学的图案﹑造型和西方的造型理念,对西方的构成观念都有学习。所以他很会融合西方的一些东西,实际上也是文人的理想,文人是开放的,从来不保守的,所以他会把好的东西会放到紫砂创作中去。比如唐羽壶就是他的创造,是一种红木把子的壶,他不是做过木匠嘛,所以找来紫檀啊黄花梨的木来做把子。相传在唐代有这种壶型,日本人把他继承过去,所以日本有类似的壶型。木头和紫砂是很完美的结合,紫砂的质地是比较朴实的,不像瓷器华丽,有山林之气,有大自然的味道;木头也是大自然的气味,是一种柔性温暖的性格,和紫砂结合很融洽,把木工的工艺融合到紫砂中,徐达明也是第一人,而且做的完美,各种造型他都会表现的那么好。前段时间,我见他做的一把唐羽壶,是他收藏的一个土罐子,土罐子上面是没有的子的,他的壶就不做的子,让你感觉到浑然一体,可能是受到西方的抽象主义雕塑和简约主义的一种影响。在他唐羽壶中就有所表现,初看并不好看,细品却是耐人寻味。可以说在做壶中徐达明是坚持自己的审美理想毫不动摇的,是完全彻底的放开自己并从壶里面体现出自己,这是难能可贵的。” 我又问:“中国文人讲画品人品,壶艺创作也应该是如此,徐达明的为人与他的壶艺创作有什么关系?” 大濛微笑了,继而肯定的说:“他的壶能从传统中不断的慢慢走出来,来自于他自己的谦虚好学,他这个人是那么的温厚﹑大气﹑朴实。这种品格自然会带到他的创作中去,他不拒绝来自各个方面的营养,不拒绝西方的,不拒绝其他方面的影响。这是他的人品高度,才能达到的壶品高度。这个壶品来自人品,中国文人画讲究四个标准,一人品,二学问,三修养,四功夫。为什么中国画把人品提那么高呢?细细的想来人品是最关键的,比如说一个很有才气的人,如果受到不好的影响,他的才气就会走偏,为什么很多有才气的人不能成为大家,原因是人格力量不够,人品高度不够,不能有坚持自己的气质和理想的人格力量。影响到画就画品不高,影响到壶,就是壶品不高。徐达明是很坚持自己的,所以就与众不同,就比别人高了啊。 想到书上介绍徐达明广博的收藏,我就问道:“徐达明的收藏颇丰,这对他做壶有什么影响?” 大濛把熄灭的烟头放在烟灰缸中,沉思了一下,说:“是的,他喜欢收藏,不断的收藏。生活很简朴,很勤奋,每次到他家都自他都在工作室,很热情的招呼客人,谈艺术,谈紫砂。家中的文化氛围很好,他父亲和和唐云的交往很多,他也收藏有唐云的书画以及其他名家书画。他的收藏很丰富,有钧瓷﹑明清瓷器﹑文玩﹑杂件﹑各种花瓶﹑汉代古陶,这些都为他的创作提供了很多艺术营养。他也借鉴不少高古器的造型,从收藏中领悟古代的造物观念,用到自己的壶中。他曾说汉代的古壶的以方带圆,圆中有骨,欣赏他的虚匾壶就会发现,壶中锋利的线条总会有一点点的倒角处理,方中见圆,还是一条直线,就增添了温厚之气,艺术的高下往往在一点点的地方,一点点微妙的地方就比别人更高妙。” 时间慢慢过去,大濛轻松又随和的讲着,时而激动,时而沉思,时而开怀,虽然是在谈徐达明,谈紫砂壶,但更让人感觉到的是他自己对紫砂的钟情。
这是《文人壶》书中对徐达明大师壺艺的一段章节,由我來谈我的研究生笔录并整理的,转成微信以此怀念!达明兄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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