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馍馍 这是一个美食泛滥的时代，各种各样的美食数不胜数。然而，倘有人问我，你最爱的美食是什么？我却难以回答出。如果实在要说，在我的记忆里，最好的美食莫过于花馍馍——不只是馒头。 故乡大约是一个贫瘠之地方，五台县志记载“地无三尺平”“民数米而炊”，“无故食用白面视为不祥”，意思是地处山地丘陵，耕地不平，三尺见方的平地都少见，农作物产量收获不大，妇女们熬稀饭都需要数好米的粒数下锅。因为太过于贫穷，无故食用白面，被老人们视为一种败家之象，非常不吉利。我问过老人们，他们都认为言过其实，但确实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地方，吃饱饭的确是一种巨大的奢侈和幸福。 儿时的记忆中，一年只有两次蒸馒头的。一次是农历七月十五，一次是春节。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前者。过节的前几日，母亲领我，去村里的磨房去磨面，麦子是生产队新分的。磨面要加工好几次，粗的是麸子，颜色有些黑，吃起来很酸得很，最好的部分是“精粉”——用来做花馍馍。 头一天母亲把面和好，面盆是一个黑色大瓷盆，上面盖好厚单子。待到第二日，面终于“发”好了，面盆里满满的，鼓起来好多泡。母亲再次开始揉面，初次成形后。母亲把它放在面板上开始继续揉。我看着热闹，也来帮忙。母亲就让放手我去做，面团搓长了，再搓圆了，不多一会，我就有些累了。我问母亲，什么时候就好了，母亲说到“放屁”时。母亲笑着给我讲了笑话，旧时人家娶了新媳妇，就让新媳妇和面，和面的标准就是“放屁”，媳妇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全力和面，最后却怎么也“放不了屁”？母亲笑了，“放屁”是指面里边发出噼啪的响声。故事讲完了，我也不累了，面也和好了，面还真是发出声音了。胳膊有些酸困，但是能帮母亲干活，开心得不得了！ 面和好后，母亲把它揪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剂子，继续来揉。然后把它捏成各色和样的形状：最多的是蟠桃样，先揉成椭圆形，上部搓成一个小尖嘴，用干净的梳子，在中间印上痕迹，底座同样用面做一处桃叶。接下来就是各式各样的花馍馍，有鲤鱼，兔子，各式各样的小动物，还有面羊和面人，面羊是送给男孩子的，面人是送给女孩子的。我最喜欢的是当然是送给我的面羊。 捏好的花馍馍放在大铁锅来蒸，母亲在灶王爷前上好香，生好火，我用力去拉风箱“呼——嗒——”、“呼——嗒——”，炉膛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不一会，锅里就走出了气，锅大开的时候，我就可以出去玩了。 馍馍蒸好后，母亲要让先落落气，再揭锅。锅一揭开，香味扑鼻而来。但是，这不是让我吃的，是给神佛上供的。母亲调好颜色，让我给花馍馍上色，蟠桃是粉色的，底座是浅绿色的，其他的就让我即兴发挥。 七月十五一过，母亲就领着我去走亲戚，礼物当然是那些花馍馍。过了县城，走过河上的石墩，过三里，就去了姥姥家。姥姥也给我准备了花馍馍，当然是小面羊。一来二去，十多天过去了，花馍馍也干了，母亲就把它用白线穿了起来，挂在窗台上。花花绿绿的，非常显眼。 童年的时候，有个要好的玩伴，几次说要和我结拜兄弟，我心里也想和他结拜，我的内心却非常纠结，因为据说五台习俗，结拜需要为对方蒸一个面羊，最终我和他没有结拜。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到现在还觉得有些遗憾。我和母亲讲当年的遗憾，谈起了我的顾虑，家里的白面太少，不想让母亲为难。母亲说，你怎么不说，家里再困难，一个面羊的面总是可以挤出来的。 花馍馍晒得干，一直可以吃到春节，当然是作为零食和奢侈品。直到现在，那种淡淡麦子香花馍馍的味道，还时常在我唇齿间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