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变色的“状元花”
2025-4-22四月的风掠过枝头,一树素白悄然绽放。状元花的花瓣薄如蝉翼,五片围成喇叭状,像是谁将云絮揉碎了撒向人间。枝桠间缀满花穗,远望如雪浪翻涌,近看却藏着青绿的花托,仿佛少女裙裾上绣着的暗纹。
这树最神奇的地方是花会变颜色。刚开时雪白雪白,过两天花瓣尖儿就泛绿,像是被春雨染过色。再等半个月,整朵花变成粉红色,最后竟开出深紫色。老人们说这像极了古代官员的官服颜色,白袍、绿袍、红袍、紫袍,一级一级往上升。
花开得最密时,枝头挂满拇指大的青果子。外形像小灯笼,表面长满软毛。在山西经纬公园内,走廊檐角悬着几串铜铃,风过时与花枝相和。微风吹过青石阶,惊起一地落英。花瓣飘向正在读书的孩子们书本上,像极了当年贡院外,学子们遗落的诗稿。这花原是文曲星的笔尖,蘸着月色写就的锦绣文章。

晨露未晞时,花色最是清透。初绽的骨朵裹着淡绿,宛如新剥的莲子;半开的则晕染一抹鹅黄,恰似宣纸上晕开的淡墨。待到正午阳光倾泻,整朵花陡然明亮,仿佛被镀上一层金边,连空气都染上了蜜香。

花色渐变是极妙的设计。初开时雪白,次日泛青,三日后转绯,末了沉淀为绛紫。这让我想起敦煌壁画里的飞天,衣袂从云白流淌到霞红,每一寸光影都是时光的刻度。花蕊深处藏着的朱砂色,恰似状元袍上未干的墨点。

开“状元花”的树叫文冠树,树旁就是在当地颇有名气的经纬中学。学生们放学后,常在长廊上读书,花影投在古文课本上,恍惚见孔门弟子执卷而立。花瓣随风翻卷,露出内里绛紫的纹路,倒像朱熹批注的“格物致知”四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经纬厂的职工大多来自上海,他们对这满树紫云低垂的文冠树有着特殊的感情。雨珠顺着花瓣沟壑滚落,在青砖上敲出宫商角徵羽。有老职工说,白花犹带水汽的花泡茶可提神,饮罢便觉满腹经纶,连梦里都在誊写策论。

几十年来花开花落,见证过多少寒窗泪与青云志。暮春时节,落红堆积如雪,竟与人工假山上琉璃瓦上的积霜融为一色。孩童在树下嬉闹,摘下花苞吹向远方。五瓣轻盈如纸鸢,载着稚嫩的笑声掠过人工湖。

花匠说状元花最忌肥腻,贫瘠土壤反能激发其傲骨。根系在岩石缝中蜿蜒,汲取岩缝里最后一滴甘露。花开时却倾尽所有,将积蓄半生的绚烂泼向人间,像极了那些寒门学子,以笔为剑劈开命运的冻土。

这棵其貌不扬的树,用六千年的时光教会我们:真正的价值不在外表,而在于默默扎根的力量。当你在城市街头遇见它,请停下脚步——那摇曳的花枝里,藏着古老土地的智慧,也住着无数人对美好生活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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