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霸悍：巴巴作品的力与美

一味霸悍：巴巴作品的力与美王文杰

2018年11月14日，《罗马尼亚油画大师柯尔内留·巴巴作品中国巡展》新闻发布会在全山石艺术中心举行，全山石先生亲自为媒体记者作了导览。当时，全老说：“巴巴的画令人联想起潘天寿先生的画。”这一句话一直萦回在我的耳畔。

我琢磨着巴巴和潘天寿这两位生活年代相仿、文化背景不同的大师，究竟在哪一点上有他们的共同之处，以至于全山石先生在给记者导览时说出这句既出人意外又引人深思的话。后来，我忽然想起潘天寿先生的一枚闲章：一味霸悍。对了！这就是以不同绘画语言创作的两位画家灵犀相通之处。

潘天寿先生的“一味霸悍”，顾名思义，“霸”是霸气，在艺术作品中指文采、才能过人的意思。如：“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文心雕龙》）“悍”则是指骠悍、强健，甚至壮烈。“霸”属于气的范畴，“悍”属于力的范畴。潘老画气不画形，笔落纸绢鬼神惊。剑倚长空如霹雳，雨后青山铁铸成。

潘天寿先生以这枚闲章作为自己的座右铭，时刻告诫和警醒自己在艺术上要突破创新，不与古人同，也不与今人同。他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进行演进、变革，体现在艺术上即是“一味霸悍”。就他具体的创作而言，其构图、笔法、皴擦、点染上，无不具有驰骋疆场、颐指气使的“霸悍”气力。

无独有偶，罗马尼亚油画大师巴巴的作品也有“一味霸悍”的气力。我多次去展厅反复观赏巴巴的作品，扑面而来的就是那种“霸悍”之气。首先，在他的一系列《自画像》中传达出一种不可一世、愤世嫉俗、目空一切、睥睨群雄的神态。画家举笔呐喊，把对社会和自然的态度，那种不满、无奈、彷徨、愤怒以及“为艺术战”等神情都充分表现出来。还有巴巴给小提琴家埃奈斯库所画的肖像，眼神犹如鹰隼，仿佛在捕捉音乐创作的灵感。这一切都令人联想起潘天寿先生所画的鹰，充满野性、雄强之美，那是荒野中斗士的形象。

再看他的《炼钢工人》，有着一种纪念碑式的构图和雕塑般的雄浑，是为劳动者铸造的一个丰碑。在这些工人的脸部，五官被画得浑然模糊，而他们冷峻的表情却更加清晰，体现出老中青三代工人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坚韧不屈的力量和刚毅。这正如同潘天寿先生画的山石，如篆如籀，如锥画沙，如折钗股，如钢打铁铸，遒劲爽利，力透纸背，骨气形似皆本乎立意而归乎用笔。两人画作的霸悍之“气力”异曲同工。

《西班牙女郎》是在这个展览中巴巴唯一一张深入刻画眼睛的肖像。西班牙女郎的眼神被画得咄咄逼人，其天性中的热爱自由、放浪不羁的民族性格在画中表露无遗。这幅画笔意纵横，即使是画她透明黑色的细纱袖子，也是运笔如飞，粗犷奔放，质感分明，丝毫没有描和抠的成分。这无不令人联想起潘天寿先生喜好的“野战”。观潘先生与石涛的墨竹，生气盎然，异常强悍，野性十足，看似上阵野战，而章法则寓于其中。

非常巧的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巴巴和潘天寿同时获得苏联艺术与科学院荣誉院士称号。这是对两位有着正义感和杰出贡献的画家的高度奖赏。

这几天全山石先生油画高级创研班毕业的潘勤在展厅临摹巴巴的作品。她在微信中写到：“近日临习，最难者非色、非形，而乃笔法气韵。常闻师者谓其笔力霸悍，我却独难于画出霸悍背面积淀的深厚——精准凝练，调性微差中包含的单纯厚重。笔意得见却难会。画者要修炼的恰是这份综合能力的稳定性，非无心之偶然，非抽离的单一，更非粉饰的主义。” 潘勤说得对，一味霸悍的背后是深厚的积淀。从那些斩钉截铁的笔触，昆刀削玉似的刮痕，其精准凝练的技法中所贯注的是沛然莫之能御的浩然之气。

孟子说：“吾善养浩然之气。” 文天祥说：“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巴巴与潘天寿都是经历过磨难的画家，但是他们并没有向命运低头，而是以生命的倔强，以一味霸悍、力能扛鼎的笔法笔意，纵横捭阖，显示出对命运的抗争。